那人盡量貼著牆腳陰涼處,朝鎮獄司這邊,快步走來。
雖然隔著老遠,可陳金耳聰目明,一眼就認出了對方:“許快手?”
“他怎麽來了?難道京兆府出了什麽變故?”
“該不會是楊庚壯在大牢裡……”
越想越覺得不安,陳金不由得變了變臉色。
白婕察言觀色,見他神情有異,低聲問道:“盡歡,怎麽了?”
“沒事。”
陳金定定神,“那人是京兆府的快手,可能是衝著我們來的……白姨,你先回避一下。”
他擔心,萬一許快手真的帶來了什麽不好的消息,白婕聽了,當場失控。
雖說白婕平日裡經常嫌棄楊庚壯,但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實際上對楊庚壯的關心程度,絲毫不亞於陳金。
畢竟,不管是陳金,亦或是楊庚壯,都是她看著長大的。
彼此雖無血緣,但親如姐弟。
試問天底下,又有幾個姐弟在家裡是互相看得慣的?
“好。”
白婕點點頭,瞥了許快手一眼,轉身走進內院。
“許快手。”
陳金面帶笑容,降階相迎,“什麽風把你給吹來了?”
身為鎮獄司司正,官階足以碾壓眼前這個小小的京兆府快手。
但,他深諳小鬼難纏的道理。
更何況,三教九流,多結交一些人,斷不是什麽壞事。
“陳大人。”
許快手受寵若驚,趕忙躬身行禮,“卑職有眼無珠,先前多有得罪……”
說著,從懷裡摸出三十幾兩銀子,恭敬地遞到陳金面前。
“這是卑職所有家當,萬望陳大人大人有大量,不要跟卑職一般見識。”
許快手的這番舉動,出人意料。
著實讓陳金愣了一下,莫名其妙:“許快手,你這是做甚?”
“卑職一時糊塗,竟在陳大人面前,存了以職務之便謀取私利的心思。”
許快手自責中帶著不安,“經過我們老大郭班頭的教訓,卑職已然知錯,萬望陳大人海涵。”
這是啥情況?郭班頭到底跟你說了些啥玩意兒…陳金清眉微蹙:“許快手太見外了。”
“所謂不知者不罪,知錯能改,爭取下次不再犯,便是好同志。”
瞥了眼許快手掌心裡閃著耀眼光芒的白銀,陳金下巴微揚,仰頭四十五度角,淡然道:“陳某為官,一身正氣,兩袖清風,三思而行,四大皆空,五官端正,六親不認……你居然想拿這些阿堵物來腐蝕我高貴的人格?”
“陳大人,卑職……”
許快手低下了頭,滿臉慚愧。
“看在慕大人和郭班頭的面子上,這次我便收下了。”
陳金話鋒陡轉,正色道,“下次不許這樣了。”
許快手:“???”
我的全部家當啊…當差大半年,好不容易積攢下來的老婆本…這下子要全沒了…好像自己老婆被人當面搶走了似的,許快手於心不忍,卻又不敢反抗,心裡淌著寬面淚。
陳金走上前,看了看許快手,見他別過頭去,想必心如刀割,嘴角不由得勾起了一抹笑意。
像極了當時剛參加工作小心翼翼不敢得罪領導的我…陳金暗自感慨,從許快手的手裡,撿出了一粒碎銀,約莫三錢重量,拋了拋道:“好了。”
“嗯?”
許快手顯然沒想到,一臉懵逼,有些難以置信地看著陳金,“陳大人……”
“這三錢銀子,我收下了,就當作是對你的懲罰。”
陳金笑道。
“陳大人……”
許快手差點就被感動哭了。
原以為,自己這一次,勢必要掏空家底,破財免災。
不料陳金跟其他上司完全不同,竟如此宅心仁厚,並未趁機斬盡殺絕。
他太溫柔了,我真的哭死…許快手抽了抽鼻子,雙眼含淚,哽咽道:“陳大人,我、我……”
一時竟不知說些什麽才好了。
“好了。”
陳金拍了拍他的肩膀,“許快手,你來鎮獄司找我,除了請罪以外,還有什麽事嗎?”
“有。”
許快手深吸一口氣,以極快的速度,將剩余的銀兩,全都揣回懷裡,“府尹大人讓我來請您立馬去趟京兆府,有要事相商。”
“什麽要事?”
陳金心頭一緊。
“林煙兒醒了。”
許快手壓低了些聲音,“就是沈府那個唯一幸存者。”
“哦?”
陳金一挑眉,同時也松了口氣。
不是楊庚壯出事就好…林煙兒…為何我總覺得這個名字很熟悉,好像在哪裡見過…陳金極力回憶,可腦海卻只有一個模糊的影子,怎麽也抓不住。
事不宜遲,陳金與許快手一起,前往京兆府。
“許快手,楊庚壯那邊應該沒什麽事吧?”
陳金仍不太放心。
“應該沒事。”
許快手道,“府尹大人和我們老大郭班頭擔心有人對楊司丞不利,在牢裡加派了不少人手。”
慕天恩和郭班頭可以啊,值得一交…陳金對二人的印象,大為改觀。
不過,巡夜人的手段,可不是京兆府那些快手就能防得住的。
要不讓韓荊再幫幫忙,借用一下禁武司?反正自己現在手上有張王牌,不怕韓荊拒絕…陳金在心裡盤算著。
“陳大人,卑職鬥膽,想、想跟您打聽一件事?”
許快手猶豫再三,狠狠一咬牙,終於大著膽子,開口道。
“什麽事?”
陳金想著事情,漫不經心。
“剛、剛才……”
許快手紅著臉,扭捏道,“剛才那位姑娘,是陳大人您的妹妹嗎?”
“哪位姑娘?”
陳金愣了一下。
“就是剛才在鎮獄司門外,跟陳大人站在一起的那、那位姑娘。”
許快手聲若蚊吟。
……我勒個擦,白姨的魅力這麽大嗎?居然還能老少通吃…陳金上下打量著許快手的小身板:“什麽我妹妹,那是我姑姑,三十好幾的老阿姨了。”
“啊?我還以為……”
許快手吃了一驚。
很明顯,他萬萬沒想到,那個遠遠看著只有十八妙齡的姑娘,居然已經三十好幾了。
旋即,反手撓撓頭,憨憨一笑:“老阿姨好啊……阿姨知道疼人……”
陳金聞言,有些震驚地看著許快手那張略顯稚嫩的臉龐,心裡直呼好家夥。
小夥子,你這覺悟,直接領先了這個時代幾百年…有前途。
“不對……這狗撅的想做我姑父!”
陳金臉色微沉,狠狠地刮了許快手一眼。
沒發現陳金的神色異樣,許快手一臉沉醉,嘴角含笑,自言自語道:“況且,陳大人你姑姑一看就知道是個溫柔賢惠的女子,比那個叫做林煙兒的沈府小妾可好多了……”
溫柔?你是沒見過她拿著菜刀威脅人的彪悍一面…年輕人,這樣的女人,你把握不住的…陳金冷笑。
剛想戳穿白婕的真面目,以打消許快手的幻想。
誒,等等~
林煙兒?
沈府小妾?
沈昱……
毓秀坊老板……
“臥槽!”
陳金猛地想起,頭皮一炸,“這不是桑衝案的受害人之一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