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與前幾次不同,此番平添了幾分從容。
甚至,陳金還有些許閑心,一路打量起了京兆府的環境。
還未踏入客廳的門檻,慕天恩早已起身迎來,舉手為禮,朗聲笑道:“陳大人,楊大人,昨夜力擒虎妖,功不可沒,真是辛苦了。”
昨晚將近子時,忙碌了一整天的慕天恩正準備就寢,誰知斬妖司司正親自率人登門。
按照陳金的要求,將剛擒獲的虎妖送到京兆府。
陳大人,我特麽真是謝謝你…慕天恩心裡雖不爽,但職責所在,於是連夜審訊虎妖。
從斬妖司司正口中得知,乃是陳金識破了偽裝成巡夜人的虎妖,更是讓慕天恩略感驚詫。
“府尹大人通宵審案,才是真的辛苦。”
看著慕天恩那雙疲倦的黑眼圈,陳金拱了拱手,滿臉真誠道。
“為了能夠盡早破案,別說一個通宵了,就算是兩個通宵三個通宵,也是值得的。”
慕天恩義正辭嚴,隨即一側身,“二位大人,請廳內敘話。”
進入客廳。
分賓主落座後,慕天恩命人看茶。
寒暄了幾句,這才奔入正題:“斬妖司昨晚將虎妖送到本府,本府連夜審訊,抽絲剝繭,終於將此案捋清,以致真相大白。”
“當然,這一切還要多謝陳大人鼎力相助。”
“若非陳大人提供線索,擒獲真凶,本府想要破案,恐怕遙遙無期。”
昨日,經陳金提醒,慕天恩立馬讓郭一白帶隊,兵分兩路,傳喚琴清閣老鴇問話。
同時又在城北的破山神廟裡,找到了那個胎記漢子,帶回府中,一並審訊。
兩人供述,跟陳金所知,幾乎一模一樣。
聽到這,陳金好奇問道:“那胎記漢子為何會有屏蔽妖氣的法器?”
“那漢子名叫趙武,雲中郡人士,原是當地一名樵夫,入山砍柴時,時運不濟,遇見了虎妖。”
“受到虎妖的脅迫,攜帶虎妖藏身的法器,也就是那塊遺落在沈府的玉佩,跋山涉水,來到乾元城。”
“但由於一路上盤纏用盡,虎妖在城中又不敢輕易現身,趙武隻好去琴清閣吃霸王餐……”
後來的事,便是陳金的親身經歷了。
只不過,老鴇搶了玉佩,原本一直戴在身上,卻不知什麽時候不見了。
不慎遺落,還是被人偷了,連老鴇自己也說不清楚。
審訊二人之時,慕天恩以望氣之術,觀察二人,並無半句謊言。
而且,虎妖也作證了兩人的證詞,並承認自己便是屠殺沈府滿門的凶手。
“呼~”
陳金和楊庚壯對視一眼,從彼此的眼神裡,看出了一絲喜悅。
直到此刻,在慕天恩口中聽到這句話,方才徹底松了口氣。
這也就意味著,楊庚壯洗脫罪名。
可陳金心頭仍有疑問:“虎妖屠殺沈府滿門的動機呢?”
慕天恩搖搖頭:“不知道。”
“哈?”
陳金皺眉,“虎妖承認自己是凶手,卻沒說出殺人動機?”
“不錯!”
慕天恩歎了口氣,“虎妖隻說了一句,妖怪殺人,還需要動機嗎?”
“……”
倘若虎妖真的只是一時興起,單純想要殺人,又何必如此冒險,潛入乾元城,犯下如此大案的…這麽沒腦子的大蟲,也能修煉成妖,騙特麽誰呢…陳金當然不會相信如此拙劣的說辭。
頓了頓,陳金問道:“那虎妖為何要將楊庚壯從金鑼巷搬到沈府,陷害嫁禍我們鎮獄司?”
“不!”
慕天恩又是搖頭,“虎妖說自己之前從未見過楊司丞,也從未將楊司丞搬到沈府。”
“而且,虎妖在離開沈府時,再三確認過,沈府上下,沒有一個活口。”
沒有活口?
那麽出現在沈府的楊庚壯應該作何解釋?
作為唯一幸存者的林煙兒又作何解釋?
難道兩人都是在虎妖離開之後,才被人搬到沈府的?
可如此大費周折,倘若前者是為了陷害鎮獄司,那麽後者又是圖什麽呢…陳金的眉頭皺得更緊了些。
“根據先前的一些線索,幾乎可以確認,楊庚壯出現在命案現場,乃是刑部所為……”
“恰巧,林煙兒也涉及其中……莫非是刑部的政敵,發現了桑衝案中刑部移花接木的破綻,因此想要借助京兆府的手,打擊刑部?”
陳金越想越覺得有幾分道理。
不過,朝中局勢,錯綜複雜,究竟是誰想在暗中對刑部下手,便不得而知了。
當然了,陳金也不想知道,更不想參與其中。
慕天恩一邊說著,一邊察言觀色,見陳金聽說並非虎妖搬走楊庚壯之後,臉上神情,並無太多變化。
這讓慕天恩眉頭微挑,心裡泛起了些許嘀咕:“莫非陳大人已經猜到是誰搬走楊庚壯的了?”
他是個聰明人,既然陳金沒說,他也不問。
不疾不徐,繼續說道:“虎妖之所以假扮成何姓巡夜人,純粹就是因為對方是個啞巴,不用說話,也不會暴露。”
“這個虎妖確實挺聰明的,運氣似乎也挺不錯。”
陳金笑道,“剛來乾元城沒多久,就能在巡夜人裡找到一個啞巴,真是太幸運了。”
看似言者無心,可在慕天恩聽來,心中卻是為之一震。
對啊,三千巡夜人,說多不多說少不少,可虎妖又是如何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假扮成一個啞巴,還不讓其他巡夜人起疑的呢?
慕天恩立馬想到了一種可能:“朝中有內鬼!”
“而且,這個內鬼的身份必然不會很低,甚至極為仇視巡夜人。”
同時符合這倆條件的,朝中人物,屈指可數,幾乎可以呼之欲出。
深呼吸一口氣,許是通宵未眠,慕天恩隻覺一陣困倦,太陽穴發脹微疼,身心疲憊。
“府尹大人,既然真凶已經招供,楊庚壯的罪名,是不是可以撤銷了?”
這時,聽得陳金說道。
“當然。”
慕天恩勉強保持著笑容。
“還有我們的保釋金……”
陳金咧嘴道。
“一並退還。”
“多謝府尹大人。”
說話間。
但見郭一白從內堂走出來,手裡還端著一個托盤。
托盤裡面,除了有京兆府用印的無罪文書以外,還有四錠白花花的紋銀,每一錠五十兩。
全都送到了陳金面前。
陳金瞥了一眼,笑道:“府尹大人,這可不是一百兩。”
“另外一兩百,是本府感謝陳大人提供的線索,以及對冤枉楊司丞的精神損失賠償。”
慕天恩笑道。
“府尹大人何必這麽客氣,真是的……”
陳金站起身來,拱手道,“恭敬不如從命,那就多謝府尹大人了。”
更不客氣,將文書交給楊庚壯,讓他小心收好。
至於那二百兩銀子,便收進了他自己的錢囊。
“對了。”
陳金遲疑了一下,但終於還是問出了口,“沈府出現兩個林煙兒,這件事調查得怎麽樣了?”
“這不屬於沈府滅門一案,而且已經結案,本府無權干涉。”
慕天恩道。
“懂了。”
陳金也不過多廢話,“時間不早了,在下還有事,先行告辭。”
“郭班頭,替本府送送二位大人。”
“遵命。”
將陳金和楊庚壯送出京兆府,目送二人縱馬而去,郭一白回到大廳。
見慕天恩坐在椅子上,閉目養神,郭一白沉吟了一下,小心上前:“府尹大人?”
“嗯?”
慕天恩鼻子哼了一聲。
“沈府出現兩個林煙兒,此事確實可疑。”
郭一白低聲道,“就算真的結案,若有疑點,我京兆府也能重新審理……”
話沒說完,慕天恩猛地睜眼,狠狠一瞪:“蠢。”
嚇得郭一白趕忙閉嘴。
“虧你還是個老班頭,這種情況,自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哪有人自己往身上攬麻煩的。”
“是……是卑職欠考慮了。”
頓了頓。
慕天恩緩緩閉上眼睛,身子往後一仰,緩緩說道:“夏神捕待會兒是不是要來詢問案情?”
“不錯。”
郭一白點頭。
“夏神捕來了,你便旁敲側擊一下,告訴夏神捕,鎮獄司的陳大人似乎也對沈府出現兩個林煙兒的事很感興趣。”
聞言,郭一白眼前驀然一亮,頓時佩服得五體投地:“大人英明。”
“光我英明有個屁用,有時候你也得動動腦子。”
慕天恩突然一躍而起,“不行了,扛不住了,我先去後堂眯一會兒。”
“待會兒夏神捕來了,你先替我招待。”
說著,他打著哈欠,一臉倦容,朝著後堂走去。
“另外……”
慕天恩腳步一凝,“剛才懸賞並賠償給鎮獄司的五百兩銀子,記得找戶部報銷。”
“是。”
郭一白躬身,猛地反應過來,雙眼瞪大,“啊?”
望著慕天恩的背影,屁股上似乎沾了一大灘墨汁。
真特麽的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