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親身經歷,聶鋒怎麽也不會相信,區區一個紅牌姑娘,居然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靠著一首曲子,一躍成為琴清閣最炙手可熱的頭牌。
有了這首曲子的加持,想必下次花魁評選,采薇姑娘至少也能評個“花女”。
再往上的話,估計有點懸。
畢竟,采薇的顏值,在琴清閣眾多姑娘中,確實是個硬傷。
而給采薇逆天改命之人,正是坐在自己身旁的陳金。
“楊媽媽之所以叫來染香姑娘,可能也是相中了陳大人的詩才,想讓陳大人也為染香姑娘寫首詩。”
“只可惜,染香姑娘沒能明白楊媽媽的良苦用心,白白錯過了這個機會……”
聶鋒在心裡暗自惋惜。
不過,托陳金的福,這次竟能與染香姑娘相距咫尺,一近芳澤,他已經心滿意足,隻覺不虛此行了。
回想著染香的容顏和聲音,雖然冰冷了些,可仍舊韻味無窮。
“采薇姑娘的曲子固然好聽,可我還是更喜歡染香姑娘。”
另一邊,禁武司的衙役,也相互討論了起來。
“你那是喜歡嗎?分明是饞人家的身子,我都不好意思點破你。”
“孫大勇,就你那衰樣,也配喜歡染香姑娘?做夢去吧,夢裡啥都有。”
“能夠見到染香姑娘,與她喝一杯酒,還奢求什麽,此生無憾了。”
在座其他人,皆有同感。
人貴在有自知之明,像染香這種級別的青樓女子,身邊圍繞著的,無不是有錢有權的大佬。
就算人老珠黃了,也輪不到他們賺便宜。
聽著眾人的酒後議論,陳金沒有插嘴,而是默默喝酒…瞧你們沒出息的樣兒,見到有個屁用,睡到才算本事。
這時,有個衙役突然奇怪道:“楊司丞和宋提燈人呢?好像許久沒看到他們兩個了。”
“好像一起去茅房了吧。”
陳金漫不經心道。
“兩個大男人,一起去茅房,是怕黑麽?”
有個衙役明顯喝醉了,滿口酒氣,咧嘴笑道。
“估計是怕遇到哪個女妖精,把他們生吞了吧。”
聶鋒嘿嘿一笑。
“夥計。”
韓荊突然招了招手,把附近的一個夥計叫了過來,詢問道,“現在有二更天了麽?”
“已經二更四點了。”
夥計躬身道。
“二更四點?”
韓荊猛然一驚,酒醒了大半,“這麽晚了?”
“不行,我得回去了。”
雙手撐著桌面,韓荊搖晃著身子,站了起來,似乎醉得不輕。
旁邊的兩個衙役見狀,趕忙伸手攙扶著韓荊。
“韓大哥,這麽晚還回去?”
陳金起身道,“要不今晚就住這兒,叫兩個姑娘陪你?”
不等韓荊回答,一名衙役笑道:“陳大人有所不知,我們老大是個有原則的人,從不夜宿青樓。”
“哦?”
陳金臉上露出敬佩之色,“好同志啊。”
轉頭掃視一圈:“諸位弟兄呢?今晚要不要住這兒?”
“千萬別客氣,反正都記在徐公子的帳上。”
現場頓時爆發出一陣歡樂的笑聲。
此時早已宵禁,回去也麻煩,沿途勢必引來巡夜人的盤查,還不如留在琴清閣睡一覺。
陳金吩咐夥計叫來楊媽媽,楊媽媽沒瞧見染香,不由得眉頭微皺。
“楊媽媽,你是知道我的,我今天晚上要一挑三。”
“老六,明天還要巡街,你悠著點兒身子。“
一片歡笑聲中,楊媽媽井然有序,安排好了一切。
“聶提燈,你呢?”
陳金問道。
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聶鋒霍然起身:“家有嚴慈,我也得回去。”
“陳大人,今晚款待,多謝了。”
陳金擺了擺手,笑道:“男人不說謝,說謝不吉利。”
聶鋒微怔,旋即醒悟過來,與陳金相視大笑。
眼見韓荊身形踉蹌,陳金唯恐他不小心摔倒,趕忙伸手扶住:“韓大哥,我送你。”
正要跟眾人一一道別。
突然。
不遠處傳來一聲帶著些許嬌喘的呼喊:“陳公子,請留步!”
循聲望去。
但見一臉急迫的染香,老肩巨滑,波濤洶湧,香汗淋漓,氣喘籲籲,竟有些衣衫不整衝著陳金小跑而來。
這一幕,看呆了現場所有人。
“染香姑娘?”
眼角余光有意無意地瞥視了一下大堂某個角落,陳金心裡眉頭輕皺,可表面上仍然不動聲色,微微笑道,“不知姑娘有何指教?”
“我、我……”
染香有點上氣不接下氣,胸脯起伏,劃出一道道驚人的波紋,“對不住,方才是我怠慢了公子,請公子千萬莫怪。”
一向清冷高傲的染香姑娘,竟然主動跟人道歉賠罪了?
聶鋒雙眼圓瞪,還以為自己聽錯了,有些震驚地望著染香。
不僅是他,現場所有人的反應,幾乎跟他一模一樣。
“姑娘身體不適,有什麽怠慢不怠慢的。”
陳金絲毫不以為意,“倘若姑娘覺得這次怠慢了,下次加倍補償,不就行了。”
“無需下次。”
染香喘勻呼吸,美眸凝視陳金,秋波蕩漾,誠懇道,“小女子在望梅軒略備薄酒,想請公子一敘。”
望梅軒,乃是染香的私人院落。
在琴清閣,只有花芙及以上級別的姑娘,才有自己的院子。
而平日裡能夠進入望梅軒的人,要麽是王孫公子,要麽就是文人雅士。
邀請武夫入私院,這還是破天荒的頭一次。
“這小子看著平平無奇,到底有什麽本事,居然能得到染香姑娘的青睞, 受邀前往望梅軒?”
“想請公子一敘?恐怕最後這個字得改一改吧。”
“我承認,我酸了。”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面對染香渴望近乎祈求的眼神,陳金居然猶豫了。
陳金想了想道:“染香姑娘,委實太晚了,我怕家裡人惦記,不便逗留,一敘就免了,改日吧。”
拒絕我…果然是生氣了麽…染香第一次嘗到被人拒絕的滋味,苦澀一笑:“既然如此,小女子也不便強求,公子你……”
“夥計,取筆墨紙來。”
陳金忽然大聲道。
聞聲,染香一愣,有些不明所以地看著陳金。
夥計很快拿來了筆墨宣紙,陳金將宣紙在桌上鋪開。
沉吟少許,信手揮毫。
潦草的字跡,呈現於紙上。
末了,陳金擱筆,吹乾墨跡,將宣紙對折,塞進染香手中。
隨即便攙扶著韓荊,與聶鋒一起,頭也不回地離開。
陳金一通如行雲流水的操作,讓染香看得有點蒙。
直到陳金三人走出琴清閣,染香這才猛地回過神來,趕忙展開宣紙。
眸光倏然凝固,癡癡盯著那潦草的字跡,整個人呆立原地。
“庭院深深深幾許,楊柳堆煙,簾幕無重數。玉勒雕鞍遊冶處,樓高不見章台路。”
“雨橫風狂三月暮,門掩黃昏,無計留春住。淚眼問花花不語,花紅飛過秋千去。”
染香好像失魂落魄了一般,拈著宣紙,神情恍惚。
兩行清淚,不自覺地滑落臉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