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
雲霞才剛初生,大海武館內卻早已傳出了大量弟子練武的呼喝聲。
一根烏木樁前,宋季雙手握拳,不斷遞出,很快就落下了十幾次。
但他心頭,卻在想著另外一事。
護衛之職。
在得知自己擢升護衛後,宋季非但沒有興色,反而神情有些難看。
大半個月前,他可是清楚的記著自己落選。
現在又忽然想起他,這其中定然是有什麽變故…
好在宋季一番打聽後,得知除了他自己外,顏府還提拔了不少別的家仆。
看來,此事不是衝自己來的…
宋季又是‘砰’的一拳狠狠砸在木樁上,同時揣測著顏府如此做的用意。
“總之,不是小陶杯暴露,被刻意盯上就好。”
在心頭暗暗合計一陣後,宋季又朝院子深處的大堂中看了一眼。
今日他來得比平時都早,是因為一月期滿,又到了發放天香豆蔻的日子。
自從得知此物可能和露珠有關系後,他就上心了許多。
“來了,來了…”
這時,原本正在練武的弟子,忽然都停下,然後急急忙忙朝大堂聚集過去。
苗泰此刻也正端著一個蓋著紅布的托盤,從裡面快步走出來。
而他身後,則跟著臉色有些黑沉的錢老頭,還有滿臉乖巧的錢大寶。
“都猴急什麽,人人有份…”
見到院子內亂哄哄的,錢老頭頓時就不滿的呵斥了一聲。
他今日一臉不爽,天香豆蔻可不便宜,這一盤,就花了他不少老本。
但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正是這玩意,才讓大海武館名頭響亮,也讓拜師者絡繹不絕。
不過,經錢老頭這麽一呵斥,眾人也乖乖的住了嘴,排起隊來。
接下來,就是苗泰將托盤紅布揭開,然後按照順序給眾人發放天香豆蔻。
宋季雖排在後面,但很快也得到了屬於自己的那一份。
將東西貼身放好後,他就準備返回顏府。
想去試試,此物到底能不能讓露珠凝聚的時間縮短。
“這麽著急離開做什麽…”
不過,他剛準備轉身,就發現被人扯住了衣角。
宋季低頭一看,正是錢大寶不知什麽時候來到了他身旁。
來到大海武館一月,宋季此時也知道了對方身份。
原來,按照輩分上算,錢大寶竟還是錢老頭的一位嫡親堂弟。
看著兩人的面容,和年齡差距,宋季面色古怪。
不過,也難怪錢大寶年齡不大,卻能在武館來去自如,還代收銀錢。
“還有好戲看呢…走,瞧熱鬧去。”
見宋季不明所以,錢大寶又說了一句。
隨即他扯著宋季袖子,就往院子中間走去。
“還有什麽事?”
宋季一臉疑惑的被拉起身,跟著他向前走去。
就在院子一角,那裡已經被騰出了一大片空地。
而兩名武館弟子在空地中間正相互對峙,並神情凝重的打量著對方。
兩人四周則已經圍滿了其他弟子,還有人胡亂的叫喝著,給其中某人鼓勁。
苗泰看宋季也過來了,他走近後笑著道。
“這是我們武館,每月都要搞的演武小試。”
“演武小試?”
宋季更是好奇。
“不錯,一個月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
但很多新弟子都不知道自己用功到什麽地步,所以這小試就是互通有無。
同時,也是讓一些老人們,瞧瞧自己的練習成果。”
苗泰笑了笑,才接著道。
自從宋季那次幫他遮掩了錢大寶看小書的事後,他就對宋季熱切了許多。
宋季聞言,也頓時了然。
而在他們兩人談話間,場中弟子一聲大喝後,已然猛撞在了一起。
呼!
呼!
當先那人高個挺拔,雙臂揮舞間,攻守進退有度,絲毫不亂,頗有章法。
另外一人則身材有些矮小敦實,但他出拳速度迅猛,打起來虎虎生風,讓人心驚。
且他們用的都是藏拳,往往一拳打出,後面還跟有三四道虛影,一齊而至。
當然,這是由於宋季等人學過十浪拳,才能看出端倪。
在外人眼中,那只是普通一拳。
不過,要是你的對手也這樣認為,那定然是要吃大虧的。
而這,就是十浪拳的長處和優勢。
場中,兩名弟子腳步挪轉,出拳如風,很快就纏鬥了數十招。
宋季在旁邊也看得認真,因為他們是新人弟子的緣故。
這一個月下來,幾乎都是和木樁還有石鎖度過,很少有實戰經歷。
用苗泰的話說,就是打磨基礎。
最好是讓拳頭上,能長出一層老繭。
而在讀過十浪拳的‘氣血篇’後,宋季明白,這其實就是普通武者和氣血武者的區別。
普通武者沒有氣血,能增幅體魄,就只有想盡辦法讓血肉變得緊實厚重。
皮糙肉厚,才抗打,才能打。
“這一點,卻是不如玉巢掌了…”
宋季心頭暗道,同樣是基礎部分,玉巢掌的第一層卻是掌通鐵骨。
顧名思義,就是除了能練到皮肉外,內裡骨頭也能得到打磨。
甚至在‘掌通鐵骨’的狀態下,可以讓手掌變得異常堅實,不懼棍棒。
不過,玉巢掌分三層,十浪拳只有兩層,品階更高。
其起點和一些細節的地方,更完善一些也很正常。
難怪聽府中老人說起,平遙城內曾出現過一本叫什麽‘葵花武典’的絕世武學,引得無數人瘋搶。
甚至為了得到此物,那些武者不惜手刃血親,背叛師長…
絕世武學呀。
能配得上這四個字的秘籍,比十浪拳…不,甚至玉巢掌都高出了不知多少倍。
也難怪這些人會在所不惜,不擇手段。
而在宋季思索間,場中兩名武館弟子那邊,也有了結果。
纏鬥一陣後,個高那人,終究是輸了一招,被對手打中肩膀後,連退幾步敗下陣來。
但他也不矯情,衝對方一抱拳後,就將剛剛得到的‘天香豆蔻’丟給了對方。
宋季看到這裡,心頭大奇。
“比武嘛,有點添頭,不是很正常。”
錢大寶正看得興起,倒是毫不在意的向他解釋道。
“馬師弟和烏師弟雖只是普通武者層次,但能纏鬥數十招才分出勝負。
可見其氣力深厚,平日裡想必也是用了功的…”
苗泰也點了點頭,口中滿是讚譽。
不過,他話音未落,就見大院門口處一陣喧嘩,很多人圍在一起。
而人群中間,是一個長身玉立的俊朗男子。
“怎麽回事?”
有人不明所以,連忙問道。
“是三師兄王朗回來了。”
“嘶,王朗師兄,又突破了…”
人群中連連傳來驚呼,有複雜,有羨慕,還有…倒吸涼氣。
“平日裡連人毛都不見,領天香豆蔻的時候倒是知道回來。”
錢大寶嘟囔了一下嘴唇,但臉上卻是一種說不出的情緒。
宋季對這位三師兄不熟,不過也聽過他的傳聞。
他在大海武館,隻用了六年時間,就將十浪拳練到了第四拳。
現在,竟然又突破了…
“不愧是武館的天才弟子。”
旁邊一個面容稚嫩的少年也出聲道,滿臉羨慕。
他叫方真,正是那日和宋季一起進武館的少年。
王朗此刻站在人群中,欣然接受著大家打量。
他行走間,還緩緩握緊拳頭,其立時就變得暗紅起來,像是覆蓋上了一層薄膜。
甚至就連拳頭的形狀,看起來都像是要比其他人大上一圈。
這,就是晉升氣血武者後的變化嗎?
眾人目光中忽然有些狂熱。
宋季眼底也多了幾分明悟。
十浪拳所藏的第五拳,是第一層和第二層的分水嶺。
一旦越過去,就是另一片天地。
不過,他隨即就面色古怪起來。
要是這位王朗師兄,得知他進門才兩月不到,就達到了和他同樣的境界。
他,會作何感想。
……
空地中,又有兩人開始遞招。
宋季正想繼續瞧瞧熱鬧,這兩人明顯比開始的馬、烏二人強上不少。
光是那打出的拳勢,最起碼也是接近氣血武者的邊緣層次。
只是,旁邊的方真忽然眨了眨眼,衝他問道。
“宋師弟,我們也來過兩手?”
“我們?”
宋季打量了後者一眼,有些意外。
方真他接觸不多,只知道對方比他大上一歲,且頗有家資。
不過,這是把我當成軟柿子了呀。
“對,武館中就我倆年齡相仿,又都是新人,再合適不過…
且師兄贏了,這半顆豆子就是你的,我還多給三百個銅錢如何?”
方真拿出半顆天香豆蔻和一袋子銅錢,還在循循善誘。
他找上宋季,並非是魯莽行事。
而是,他看中了宋季手頭的天香豆蔻。
此物隻掌握在四大武館和一些大族手中,即便是武者,沒有一定關系也是買不到的。
錢老頭早年前和四大武館有些淵源,才能每年都拿到此物,在北城打下一些名頭。
當然,也是因宋季每日都是晌午才到武館,又很早離開。
這放在他人眼中,難免有些偷懶犯惰的感覺。
故而對上宋季,他信心高漲…也確實把宋季看做了軟柿子。
“那,好吧…”
宋季本想拒絕,但看著方真手頭的豆子和銅錢。
最終,他還是‘勉為其難’的答應下來。
軟柿子裡也有硬骨頭,少年,你找錯人了。
“好,那就請大師兄幫我們做個見證…”
見宋季答應,方真大喜,果然是年輕人,經不住金錢的誘惑。
他把天香豆蔻和銅錢塞到苗泰懷中,就擺開了架勢。
苗泰顯然是知道一些方真的底細,他望向宋季露出幾分擔憂。
只是,宋季沒有出言拒絕,那他自然也不好多說什麽。
倒是錢大寶眼珠一轉,興致勃勃的瞧了起來。
而見對方擺好架勢,宋季也不多話,站到對面,拱手先行了一禮。
但方真明顯是已經等不及了,他抬手就是一拳,直逼宋季面門。
呼呼!
拳風呼嘯,這一拳來得凶猛,好似一塊大石擲來,讓人心頭生怯。
但宋季沒有避開,他從對方的拳頭中,看到了一拳後面還有一拳。
藏拳。
沒想到這方真天賦了得,如此快就領悟到了十浪拳的真諦。
那正好…
宋季雙手抬起,握拳送出,一左一右將對方拳路封死。
這樣,不管方真藏的是一拳兩拳,他都能接住。
嘭!
嘭!
兩人拳頭接觸,宋季頓覺一股大力襲來。
沒想到這方真還是天生神力。
也難怪此人信心十足,敢找人比武。
但可惜...
宋季繼續出手,只是,這一次,他用的不是十浪拳,而是玉巢掌的攻勢。
拳中藏掌。
宋季拳頭化作一道虛影,同樣是平平無奇的一記藏拳打出。
但速度卻是比方真的拳頭,快了不止一籌。
而就在方真打算閃身避開時,不料他剛躲開了前面那拳。
後面那道虛影,卻以更快的速度,正中他的肩膀。
嘭!
方真踉蹌連退好幾步,他輸了一招。
但他心頭不服,繼續揮拳又上。
只是,這一次更快,不過才幾招,便又被宋季一拳打在了胸口。
而這一次,他也算是看清了,宋季這出手速度,比他快出了一大截。
“藏拳,沒想到宋師弟也走到了這一步,佩服…”
方真咬著牙,一臉鬱悶。
本想瞧著宋季慵懶,又是個新人,就哄賺了他的天香豆蔻。
卻沒想到他這位師弟,雖是個悶油瓶,可進步卻絲毫不比他差。
這回,還真是偷雞不成蝕把米。
“承讓…”
宋季倒是很滿意的,從苗泰那裡接過天香豆蔻和銅錢。
當然,他可不會告訴對方,他藏的不是拳法,而是掌法。
他的玉巢掌已突破到了第一層,對付這種剛能藏一拳的方真來說,還是手到擒來的。
更別說,他早已突破到了氣血層次的十浪拳。
宋季都沒想著使用出來,否則,也太欺負人了。
不過,這也是他選擇武館,而不待在顏府的原因。
即便他不小心透露一些底牌,也不用太過擔憂,會有人為了不相乾的小事,來調查他。
……
宋季和方真的比鬥,並未掀起什麽波瀾,畢竟他們兩個只是新人。
在其他人眼中,他兩人的比試,算是毫無看點。
倒是苗泰和錢大寶,有些目瞪口呆。
方真他們是知道的,此人家中頗有資產,從小就在家裡打下過武道基礎。
故而來到武館後,才會進步神速,甚至和一些好幾年的老人,他也遞過招。
可即便這樣,方真也沒能在宋季手頭走過幾招。
難不成,他們這位師弟,也是萬中無一的天才…
……
演武小試一直持續到中午時分,才堪堪結束。
方真等新人弟子,還是第一次見到這種比試, 自然看得意猶未盡。
就連宋季走在回府的路上,都還在回味那些武館弟子的遞招拆招過程。
不過,隨著他走進北城那片巷弄,也仿佛踏進了另一方天地。
原本喧鬧的街市,驀然寂靜了許多。
而宋季剛走出幾步,便倏然轉身,瞧向後面。
順著縷縷灑下來的斑駁光線,他看到在不遠處的巷子口,正立著一個挎籃婦人。
婦人背上還纏著一圈圈細碎的帶子,似裡面正有一個嬰童在酣睡。
“哥兒,可要買些青菜…”
那婦人見宋季瞧來,察覺是有生意上門,連打起精神。
然而,宋季搖了搖頭,轉身便快步離去。
從始至終,他都沒有多說過一句話。
那挎籃婦人或是也沒想到宋季這般直接,她一時愣在原地。
直到背後傳來動靜時,她才回過神來。
“好了,寶寶不鬧…”
挎籃婦人連忙輕輕拍了拍身後。
可那布帶中的動靜,始終沒有停下。
“寶寶安靜點,他太弱了,沒有營養,還不值得我們出手…
忍一忍,等爹爹回來就有吃的了…”
隨著婦人輕輕搖晃著,這次,她後背也終於安靜下來。
婦人輕輕一笑,臉上也浮現出了幾分寵溺。
直到又過了一陣後,背後的嬰兒好似已經睡著。
她才提起籃子,繼續朝巷子深處走去。
幽暗寂靜的巷子中,依稀還能聽到她的叫賣聲。
“菜了…無心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