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具足足有一丈五尺長的狼屍。
這具狼屍身上傷口流淌出來的鮮血汩汩如泉水,在地面上形成了一道又一道的血溪。
血溪匯聚成湖。
“你把它殺了?”
陳慕生走到狼屍身邊,他低眸望著狼屍腹部底下已經被鮮血淹沒成血人模樣的少年。
滿身血痕且奄奄一息的少年並不比狼屍的狀況好多少。
唯一幸運的是他還活著。
只是他已經沒有任何力氣再回答陳慕生的話語,甚至他的眼皮用盡全身力氣都難以睜開。
他看不見說話的人是誰。
“一把鐮刀,一柄鐵刀,你就敢上山尋這頭狼妖。”
陳慕生看著少年手上卷刃的鐵刀以及不遠處那已經被撇斷的鐮刀,這不是什麽法器,也稱不上什麽利器。
就是普普通通的兩把鐵器。
“它雖然被我封印了妖力,限制了范圍,但也不應該是你這樣的少年所能殺死的。”
陳慕生望著少年和狼屍的中央有一道晦暗難明的線條,這道線條是他用來約束這頭狼妖所用的術法。
畫地為牢。
很顯然少年利用了自己給狼妖限制行動的這一點優勢。
但是陳慕生還是想不明白這個少年怎麽有能力且有足夠的勇氣,殺死這隻足足高出他體型兩倍有余的狼妖。
尋常人見到這樣體格的妖怪早就轉頭跑了,更別說與之戰鬥。
陳慕生蹲下身子,他的指尖與少年的眉心接觸的那一瞬間,一抹氤氳的光芒從他的指尖亮起,氤氳光芒沉入到了少年的眉心。
少年眼皮顫動,接著便緩緩睜開眼睛。
這一幕陳慕生倒是有幾分熟悉,陳慕生低眸望著被自己放在懷中衣襟裡的小狐狸。
“你……是鬼差嗎?”
少年望著出現在自己血色視線裡的陳慕生,他聽阿嬤說過人死後就會有鬼差前來接自己。
只不過這個人長得不像阿嬤形容的鬼差那樣凶神惡煞。
少年憨憨一笑。
陳慕生抬手對著滿臉鮮血的憨笑少年隔空輕揮,鮮血從少年的身上退散而去,露出了少年殘破的身體。
其中暴露出血肉和森然白骨格外顯眼。
運氣很好。
陳慕生望著少年身上的傷口,少年腹部和肩膀上的血爪痕幾乎都差一點觸及到他的心臟和脖頸位置。
而且這些血爪痕應該還都是少年極力避免的結果。
這頭狼妖的妖力雖說被陳慕生封印了,但是狼妖本身肉體的力量是實實際際存在的。
並且陳慕生與少年剛才接觸的那一刻,陳慕生便已經察覺到少年不是什麽氣息渾厚的武者,也不是什麽靈氣蘊身的修士。
少年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少年,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凡人。
所以這件事很奇怪。
“我不來,你就可以見到鬼差了。”陳慕生望著少年平靜說道。
陳慕生剛才將自己的靈氣渡給了少年一點,不僅讓少年吊的一口氣續住,而且還讓少年的傷勢正在緩慢愈合。
“好吧,我還以為能讓鬼差帶我見到阿嬤呢。”少年的語氣沒有面對死亡的恐懼和害怕,反而還有淡淡的遺憾與惋惜。
陳慕生抬眸看著少年身後的狼屍,“是它把你阿嬤吃掉了嗎?”
少年聽到陳慕生的問題,他憨厚的臉龐猛然浮現猙獰憤怒的表情,在旁邊汩汩流動的血水襯托下,少年就像是一頭從地獄裡爬出來的惡鬼。
“它把阿嬤,姐姐,狗哥全部都吃掉了!全部都吃掉了!!”
少年想要抬起手上卷刃的鐵刀給死去的狼屍再來上一刀,可是他的臂骨已經完全斷裂,手只能軟趴趴無力垂落在地上。
“它死了嗎?!”
少年轉頭看著陳慕生,眼眸裡浮現洶湧怒火已經把倒映在他瞳孔裡的陳慕生淹沒。
“死了。”陳慕生平靜應道。
少年聽到陳慕生的回答,眼眸中浮現的洶湧怒火漸漸散去,猙獰憤怒的表情忽然變得惆悵與茫然,“死了就好……死了就好……”
少年喃喃自語。
陳慕生忽然轉過頭,他漆黑的眼眸望著在自己身後悄然無聲出現的白袍紅發女子。
白袍紅發女子精致的五官仿佛是由畫師臨摹而成,漂亮的同時透露著幾分虛假。
白袍袍沿與袖口皆繡雲紋。
“按照百妖殿的規矩,世間但凡結丹之妖的生死應由我們百妖殿決定,其他人不得干涉。”白袍紅發女子抬眸望著陳慕生輕笑說道。
她的瞳孔乃是豎瞳,眼白帶黃。
陳慕生看著白袍紅發女子搖搖頭道,“這件事你遠遠比我更加清楚,你決定該怎麽做吧。”
白袍紅發女子笑意消散。
“倘若你不用百妖殿的喚妖翎,我倒也能對於此事裝作不知情。”白袍紅發女子望著陳慕生輕歎口氣說道。
陳慕生看著白袍紅發女子眉頭微皺,“你不是百妖殿的殿主嗎?有什麽能約束你的。”
“一千年的時光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百妖殿如今的殿主早就不止我一個。
你們人族有句話怎麽說來著?江山代有才人出,一代新人換舊人。”
白袍紅發女子停頓了一下,彎眸淺笑。
“況且我該渡劫了呀。”
陳慕生聽到白袍紅發女子的話語愣了一下,“又是已經過了一千年嗎?”
“時間總是過得很快。”白袍紅發女子並不想在這個話題繼續聊下去,“我的建議是你去一趟滄海的姑炎島。”
陳慕生看著白袍紅發女子沒有說話。找書苑 zhaoshuyuan
“一是你可以去找到姑炎島的那個妖怪,讓那個妖怪加入百妖殿,彌補這次的過錯。二是姑炎島上有一味藥材可以治好這少年身上的血狼咒。
三是……自己猜咯。”
白袍紅發女子對著陳慕生側頭笑說道。
陳慕生看著白袍紅發女子問道:“渡劫的事情你有把握嗎?”
“你竟然會關心我起來了?是誰把你變成這樣了。”白袍紅發女子臉上浮現一絲驚訝,“誰會對渡劫這件事有把握呢?劫難不至,誰也不清楚這劫難究竟是火劫還是雷劫,是風劫還是心劫。”
陳慕生有些沉默。
白袍紅發女子看著陳慕生卻毫不在意輕笑道:“劫難倘若不過對於我而言,無非就是褪去這一身人性皮囊,重回原身。不像你們,渡不過劫難便是魂飛魄散,灰飛煙滅。”
“也可以再入輪回。”
“再入輪回對於你們修士而言跟死了又有什麽區別呢?還不如魂飛魄散。”
“我會再去東海海濱找你。”陳慕生沒有跟白袍紅發女子在這個話題繼續討論下去。
白袍紅發女子對著陳慕生笑罵道:“你這狗東西就不能期待我可以渡劫成功?你不是每一次都能幸運的碰到我,並且能當我朋友的。”
“祝你成功。”陳慕生說道。
白袍紅發女子看著面色誠懇的陳慕生輕哼一笑,“那就借你吉言。”
白雲忽現,火光縈繞。
待到白雲散開,火光淡去之時,白袍紅發女子已經消失在陳慕生的視線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