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神志 七.安家

精怪心思純粹，對於修行者來說就需要這種心境。但是賀閑作為山神需要香火供奉，心思越是繁雜的信眾，能提供的香火也就越多，而人族便是這世上最具玲瓏心的族群。

所以賀閑一直琢磨著要讓人族在這衡雲山間繁衍生息起來，更何況，自己也曾經為人，與人族相見總是更親切一些。

此前賀閑特意吩咐過遇見人族不可隨意傷害，因此蓮花峰主只是把這一行人給打暈了。本來想直接扛去山神廟，但幾個機靈些的小妖怪提醒了它，這幾個人族如此狼狽，直接帶到山神那裡恐受責罰，畢竟山神對人族的偏愛它們也看在眼裡。

思來想去，蓮花峰主決定不想了。它本來就屬於腦子不太夠用的類型，全靠能打才當上峰主。遣了幾個小妖去隔壁請另一位峰主來幫他謀劃，蓮花峰主就蹲回了水池裡面，閉目養神。

蓮花峰主居住在蓮花峰的一個溶洞裡，這幾個人族也被他隨手安置在這，溶洞濕氣重，惹人渾身不適，所以有幾個人已經悠悠醒轉。看到身處一個陰森潮濕的洞穴之中，身邊又都是昏迷的同伴，還隱隱約約有蛙鳴聲傳來，醒來的幾人臉都被嚇白了。

有人閉目裝死，還有的人鼓起勇氣想要站起來，卻腿軟了，只能靠在牆邊。還有的人開始小聲交流現狀，看能不能尋找到什麽機會。

這一切都被蓮花峰主收入眼底，只是也沒有在乎。這些人族太過弱小，對有兩百年修為，相當於金丹期修為的蓮花峰主來說，只不過是隨手就可以拍死的小蟲子。

它現在只希望這些小蟲子不要死在自己的地盤上，不然它怕是連八品靈脈都沒有了。它蛙子蛙孫繁多，還是很需要靈脈的。

好在小妖們動作麻利，沒有讓蓮花峰主多等。“老蛤蟆，聽說你這裡抓到了幾個人族?”一個粗啞的聲音從洞外傳來，似狼非狼，嚇得洞內的幾人一動不敢動。

“我那是請，請過來的！”蓮花峰主打死不肯認是自己抓的。雖然它不太聰明，但被這個老家夥坑過那麽多次，只要面對它自己就會自動多長幾個心眼。

隨著聲音走進溶洞來的是一個黑色的生物，看上去有些像狼，足有一人高，四足著地，前肢卻特別的短，走起路來讓人看著不舒服。

來者便是隔壁黑牙峰的峰主，黑狽。都說狼狽為奸，這隻黑狽妖卻與眾不同，一向獨來獨往，但是那份陰狠狡詐的勁卻一點沒少，以前和蓮花峰主勢同水火，沒少互相折騰，直到山神來了，兩妖合作過幾回，才好了一些。

黑狽一走進溶洞，就故作誇張地抬起一條腿捂住鼻子，悶聲悶氣的說:“老蛤蟆，人族可精貴的很，你把他們放在你這臭泥潭裡面，也不怕熏死了他們。”

“既然這樣，那就讓給你了。”蓮花峰主對黑狽的語言攻擊早就免疫了，直接就選擇把這個燙手的山芋轉了出去。

黑狽倒是有些驚訝:“這可是一筆大功勞，你就這樣直接給我了?”

“他們要是能長個腮和腳蹼，那我倒是可以先養著他們。”蓮花峰主看得很開，這些人族要是放在它這裡，沒多久怕是就要死了。

“那說好了，你可不能反悔，再打上門來搶走。”黑狽白撿個好處，也怕蓮花峰主又反悔，掀起一陣妖風，就把那幾個人族卷走了。

幾人被封刮的天旋地轉，一睜眼，自己已經脫離了那個陰森恐怖的洞穴。

雖然黑狽這裡也沒什麽可以招待人族的東西，但和蓮花峰主那邊完全就不適合陸地動物生存的環境還是不同的。

黑狽因為一向獨來獨往，所以也沒什麽同族後輩，這黑牙峰上倒是其他族類居多。喚來幾個兔妖、草木精怪之類不容易嚇到人族的前去照料那幾個人，然後自己獨身來到山神廟求見賀閑。

山神廟所在的位置是整個衡雲山脈的正中心，獨立於二十八峰之外，稱之為衡雲峰。賀閑立廟之後，山上的精怪全都搬遷了。雖然賀閑本人並不在意，但是精怪們也怕衝撞了山神。

現在的衡雲峰，就只有賀閑和黃玉居住。黑狽到衡雲峰下求見的時候，正好碰見了黃玉。

“郎君，不知尊上可在廟中?在下有要事需稟報。”

黃玉奇怪地看了黑狽一眼:“尊上是山神，整個衡雲山任何地方都可瞬息而至。”言下之意就是只要賀閑願意見你，隨時都可以去求見。

黑狽啞然，沒有想到這一層，最後還是求黃玉替自己去通報一聲。

此時的賀閑確實不在山神廟裡。恰恰相反，此時的他正站在黑牙峰，黑狽安置這些人族的地方，觀察著。

這八個人，一共是四個壯年男子，一個年輕女子，一個婦女帶一個小男孩，還有一個年長的老者。

現在他們所處的地方是黑牙峰腰間的一塊平地，采光良好，還鋪上了一些柔軟的乾草。至於那些草木精怪並不在這邊，也許是被這幾人要求退了出去。

現在八個人都已經醒了過來，四個壯年男子和老者圍在一起，似乎在說著什麽，其他三人就抱膝在一旁默默的聽。

以神力遮掩身形，賀閑也走到近前，去聽聽他們到底在說什麽。

“……要我說的話，你們也看到了，這裡就是一個妖怪窩，肯定是不能住人的，不被吃掉就不錯了。逃，必須得逃。”

“乾糧吃光了，水也喝完了，你打算怎麽逃?我看這些妖怪似乎也沒什麽惡意，可以暫且先住下。”

“你怎麽能確定它們不是想把我們養肥了再吃掉?你沒看到嗎，那麽大的一個黑狼還有蛙妖……”

四個人激烈的交換意見。

賀閑注意到了那個被抱著的小男孩，發現他一直看著自己的方位。自己已經用神力掩去了身形，又怎麽會被看到?賀閑不信邪地挪動了一步，結果發現，孩子的目光確實跟著移動了過來。

此時，幾人的討論最終被老者蓋棺定論:“我們想跑也不容易，更何況還有孩子和女人，現在趁妖怪還沒有惡意，先休整一番再說吧。”

“所以，諸位是打算先在這住下來了嗎?”賀閑突然出聲。

撤去了神力的遮掩，身邊突然出現一個大活人讓幾人都嚇了一跳。

男人們迅速上前，將女性、老人和小孩護在背後。神色警惕。為首的一個冷然出聲:“你是何人?怎麽會出現在這裡?”

“很有趣的問法。”賀閑倒顯得很是悠閑，和眼前緊繃到極致的幾人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作為主人居然有被客人問‘為什麽會在這裡’的時候。”

“主人?”幾人愣了一下，旋即臉色又變得更差勁了，“你是那隻黑狼?”

“首先，那是狽。其次，那隻狽還算不上這裡的主人。吾乃衡雲山君，熾陽行雨真君，你們腳下的八百裡衡雲山都是吾之轄地。”

此時被黃玉通知山神不在家的黑狽回到了黑牙峰。隔著十幾裡地，眼睛還算尖的它直接就看到了賀閑所在。

大意了，出門之前沒有先和這些人族交代一番，讓他們給自己美言幾句，自己早就該想到山神肯定會來看他們的，現在也不知道山神什麽時候到的，和他們聊了多久了。

黑狽來不及多想，收斂了周身的妖風，按下雲頭，直接就落到了黑牙峰上。

“尊上！我這小小黑牙峰，怎麽勞您大駕。”黑狽人未至，聲先到。幾人聽到了之後順著聲音看去，然後就從一隻狽臉上看到了“諂媚”這個表情。

“所以，現在相信我是山神了嗎?”賀閑給了黑狽一個眼神示意了一下，然後面朝幾人，繼續平靜的說道。

在看到黑狽的那一刻，幾人早就已經被嚇得腿直打顫，就差直接癱在地上了。但是黑狽那一聲“尊上”實在是太出戲，讓他們從恐懼中清醒了起來。

“您真的是山神?”老者從背後走過來，仰頭看向賀閑。

“自然。”賀閑很坦然地回答了。

老者突然行了一個大禮，撲倒在地上:“求山神大人庇佑！我等必世世代代供奉大人！”

旁邊的男人想扯起來老者:“您快起來，這還不知道是真是假呢……”

“混帳東西！”老者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抽了男人一巴掌，“現在在山裡，那就是在山神眼皮子底下，什麽人敢在山神眼下冒充山神?你這麽多年都活到狗肚子裡面去了嗎?”

賀閑倒也不在乎別人的些許冒犯，只是微微點了點頭:“奉我香火，便為我之子民，我自當庇佑。”

老者又是一拜到底。其他幾人似乎也清醒了些，紛紛有樣學樣，給賀閑行了大禮:“謝山神大人庇佑！”

“這衡雲八百裡，無主之地多得很，等會會有人來帶你們去挑選安家之處。至於現在……”賀閑的目光轉向那個小男孩。

走到小男孩面前蹲下，賀閑直視小男孩的眼睛:“你叫什麽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