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大人您眼光真好,這可是這批貨裡最好的。
您瞧瞧這細皮嫩肉的,說不得之前還是個嬌貴的少爺。”
王管事低頭彎腰,躬身如蝦,一臉諂媚地看著李志。
“什麽少爺不少爺的?這大夏都亡了,就算是皇子也就那樣!”
李志皺著眉頭,毫不客氣的回道。
什麽世道都是這樣,賣家只會極力推銷自己的產品,哪管它是好還是壞?
總之就是一個目的——抬價。
“是,是是。”
王管事被頂了一句後非但沒有生氣,反而將腰彎得更低了,臉上堆滿笑意,褶皺都被擠到一起,宛若盛開的菊花。
他搓了搓手,試探道:“那這價錢……”
“就五兩,多一分都沒有。”李志話說得斬釘截鐵。
“唉……那也行,您稍等。”正說著,王管事麻溜著轉身打開鐵籠,一腳踹向裡面正躺著的少年。
少年身子一顫,沒有反應。
王管事頓時急了,連忙轉過身去解釋:“不打緊,不打緊的,這小子就是睡太死了。”
說著,從腰間解下水壺,拔開蓋子,手肘略微一提,清冽的水流傾瀉而下。
“咳,咳咳!”
水流灌進了夏傑的口鼻,強烈的窒息感瞬間湧來,他猛地睜開眼睛坐起身來,剛想呵斥出聲,看清楚四周的環境後,整個人愣在了原地。
布滿鏽跡的鐵籠,一群衣衫襤褸的瘦弱孩子,還有一個滿臉富態卻眼神凶狠的胖子。
正午時分,烈陽高懸,射出的日光直直照在夏傑臉上,灼熱而又刺眼。
這情況……不對啊!
自己不是在旅遊嗎?還有,這些人都是誰啊!
夏傑仔細想了想,隻記得自己正躺在北海的沙灘上,享受著美好的日光浴,然後就是一股海浪卷著一塊石頭砸到了他。
拿起來還沒細看,隻來得及看到上面刻著的四個大字“創世金書”。
接著……就沒有接著了,下面就是眼前一黑,醒過來時就到了這個地方。
夏傑一臉茫然地環顧了下四周,隻覺酷熱難耐,汗水夾雜著汙漬緩緩流進他的嘴裡,怪異的鹹味使得他一陣乾嘔。
意識逐漸清醒,洶湧的記憶洪流已經奔襲而來!
原身也叫夏傑,曾經是大夏七皇子,半年前異族攻陷皇都神京,除了他扮成流民得以僥幸逃出城外,其余皇室成員皆未幸免於難。
此後他更是不敢暴露身份,被流民裹挾著一路向南。此時正值京城淪陷,大夏各州群龍無首,再加上各路起義軍的興起,不少人趁此機會割據一方,亂世已然到來。
各地烽火不斷,到處都是躲避戰亂的流民和離人,夏傑也在稀裡糊塗中一路漂泊到江寧城。
江寧未被戰火波及,倒是還留存著盛世的繁華,只是夏傑本人卻被當地的人伢子抓住,當做奴隸販賣。
原身遭到國破家亡的變故本就心力交瘁,如今又喪失尊嚴淪為奴隸,急火攻心之下直接一病不起,再睜眼時卻已不是這個世界的夏傑了。
龐雜的信息一下子湧入腦中,夏傑不由得捂住腦袋,頭痛欲裂。
“算你小子運氣好,今兒個碰上了貴人,以後用心伺候好,興許還能混出個人樣。”
王管事雖然嘴上這麽說著,腳下卻不含糊,他用力踢了踢夏傑,滿臉嫌棄的示意他起來。
夏傑沒有說話,只是沉默著站起身,順從著走向李志。
沒辦法,現在形勢比人強,你不低頭也得低頭。
李志看著王管事的行為不禁皺了皺眉,但最終還是沒說什麽。他從袖口拿出一錠銀子拋給王管事,然後上下打量了夏傑一番。
這家夥雖然身形瘦削,面有菜色,但容貌卻是不差的,甚至……還有股說不出來的氣質,倒不像是尋常的流民。
況且觀其手心,毫無老繭,以前恐怕也是個富貴人家,不愁吃穿的。
唉……誰叫這世道變了呢。
碰上這樣的亂世,家破人亡的慘劇何止百萬?這些日子來,他也是看慣了這些。
管不過來,根本就管不過來。
要不是小姐今日路過,問了句這是個什麽地方,而自己又忍不住多嘴,致使小姐善心大發,自己碰到這樣的事是看都不看的吧。
為了應付小姐,他也隻得隨便買下一人,恰巧看這小子還算順眼,便便宜他了。
倒不是不能全部買下,只是實在沒法子管,買下後這些人如何安置可是個大麻煩。自己要真順著小姐的心意全買下來,回去後定是要被徐伯說不是的。
真是好運氣,想著,他不禁多看了夏傑兩眼。
在李志打量夏傑的同時,夏傑也同樣在觀察著他。
一身褐色短打,腰間懸刀,目光陰冷而凶厲,眉上還有著一指長的刀疤,一看就是個狠角色。
“叫什麽名字?”李志淡淡問道。
“夏…夏傑……”
不開口還好,一開口說話,嗓子就像是被刀割了一樣疼,半天才能擠出兩個字來。
至於這名字會不會引來懷疑倒不用擔心,天下以國為姓者多了去了,誰能借此聯想到眼前的小奴隸是夏朝皇室?
李志沒有多想,只是用吩咐的語氣說道:“今天算你運氣好,碰上了小姐發善心,待會兒到了小姐跟前機靈點,聽到沒?”
夏傑用手揉了揉脖子上聲帶的位置,艱難地開口道:“好……”
李志看著夏傑的模樣搖了搖頭,隨即問王管事要來水壺,給夏傑遞了過去。
夏傑不敢耽擱,連忙接過水壺,仰著頭直接“咕嘟咕嘟”猛灌幾大口,才緩解了喉嚨口處的灼熱感。
他扔掉水壺,抹了抹嘴角混著血的水漬,向李志抱拳行禮:“今日之恩,在下沒齒難忘,來日定當厚報。”
根據記憶,他們這批人再賣不出去的話,是要被轉賣去當勞役,到時候晝夜不停地工作,定沒幾天好活,所以稱這為救命之恩,倒也不為過。
“嗯?”
李志挑了挑眉,“說話文鄒鄒的,之前有讀過書?”
“讀過一些私塾。”
夏傑沒有遲疑,立即回應了李志。
先不說原主先前接受的皇家教育,額……好吧,按照記憶來看,原主這個紈絝好像真沒學到什麽,不過最基本的讀書認字還是會的。
但他不管怎麽說也是個穿越者,經歷過信息大爆炸的洗禮,見識和格局肯定是要超過這個時代的。
被人買下,是毫無人身自由的,自己必須展現出足夠的價值才能被人記住,才能……獲得一些機會。
“倒是有些用處……”想著,李說了句“跟上”,轉過身向外走去。
夏傑連忙跟上李志的步伐,可剛一邁步,卻是愣了神。
剛剛倒沒注意,現在緩過神來卻發現自己腦中竟懸著一頁金書,散發著些許微弱的光芒,看起來頗為神異。
心念一動,意識往上探去,一股玄妙的明悟之感油然而生。
接著,身後的孩童,倒在地上的水壺,正在給鐵籠重新上鎖的王管事……一切都變得清晰可見。
“身後眼”嗎……
夏傑不動聲色地邁開了步子,緊緊跟在李志身後。
是,金手指是到帳了。
但這有個雞兒用啊?是能當飯吃還是怎滴?
做人啊,還得是務實。
李志沒有注意到夏傑的異樣,而是邊走邊繼續吩咐道:“待會兒先跟我去換件衣裳再去小姐那兒,小姐心善,看不得別人這幅樣子。”
“曉得的。”
夏傑在後面連聲應是。
很快,李志帶著夏傑拐出巷子往外走了幾步,一眼就能看一輛華貴的馬車,其身後還跟著一隊與李志同樣打扮的護衛。
夏傑看著眼前拉車的馬,卻是不由得愣住。
這馬高約一丈,身子碩大,比之犛牛也是不遑多讓,脖子上的鬃毛更是宛若金色的流蘇,閃爍著耀眼的光芒。
其通體暗紅,鱗片附身,血紅的蹄子下還有雲紋環繞,端得是神俊異常。
根據記憶,夏傑一下子就認出了這是“火雲龍馬”,日行千裡只是等閑,而且……價值千金啊!
看來這家人身份不低……
“這種稀罕物以前沒見過吧?這次你也算是開了眼了,要知道這火雲龍馬就是在整個江寧城也沒有多少。”
李志指著龍馬,一臉自豪地對夏傑說道。
夏傑想了想自己皇子府中的那十余匹龍馬,很識時務地點了點頭,從心誇讚道:“真是厲害啊,我以前只在書中看到過,沒想到今日確是沾著貴人們的福,得以一窺神馬。”
“好小子,說話蠻好聽。”
李志滿意地點了點頭,隨即走向護衛要了一包袱,拿出毛巾裹著一件與他們同樣的短褐扔向夏傑:“快點換上。”
這衣服入手冰涼絲滑,不像麻衣也不像袍子,不知道是什麽材質。
來不及多想,夏傑三下五除二的脫掉自己早已破爛的衣服,隻留下了一條褻褲。
拿起毛巾仔細擦了擦身子,接著便穿上了褐色短打。這不知材質的衣物穿上去不僅舒適,而且十分冰涼,即使熱浪迎面,也不覺酷熱。
穿好衣服後,夏傑往李志身旁湊了湊,俯身長拜:“還未請教恩人名諱。”
“李志。”
“不知恩人可有指教?”
夏傑瞄了一眼前方的馬車,依舊保持著躬身的姿勢。
李志擺了擺手,“我可算不上你恩人,小姐才是。”看著夏傑遲遲不起身,無奈地歎了一口氣:“你也不用擔心說錯話,小姐是個善人,不會為難你的。”
夏傑聽後又是一輯長拜方才起身,雖然沒有獲得什麽信息,但是態度必須到位。
抱著無所謂的心態,夏傑朝著前方的馬車望了望,馬車上的簾子擋住窗戶,令人無法看清內裡。
剛想移開目光,一個念頭忽然湧現,他凝了凝神,再向馬車看去,視線先是一晃,然後竟一下子穿過木板飄然入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