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夢裡,他似乎正在迎娶一名女子。
“一拜天地!”
婚禮上,既無司儀,也無賓客。二人朝著空中一拜,群山回響。
“二拜高堂!”
高堂前,孤零零的立著一座靈牌。二人再拜,靈牌上只有他父母的名字。
“夫妻對拜!”
婚房裡,陳長安與新娘對拜。紅蓋頭下,一張沉魚落雁的俏臉嬌羞的看著他。
一時間,他竟看得癡了。
妻子取來酒杯,挽過他的手,額貼額,鼻對鼻,笑吟吟道:
“夫君,該喝交杯酒啦。”
陳長安飲盡酒杯,看見妻子那張俏臉酡紅一片,開始想入非非。
然而,下一刻他卻死死扼住脖子,鮮血止不住的從喉嚨湧出,他震驚的看向妻子。
意識陷入黑暗前,只見妻子七竅流血,嬌嗔道:
“夫君,你還要騙妾身多久啊?”
……
天色昏沉,將暗未暗。
厚重的雲層中暗雷翻滾,似乎預示著暴雨將至。
以商聞名忻水城的沈家府邸佔地頗廣,府內雕梁畫棟,廊簷曲折,假山流水,青亭碧池,一副氣派的樣子。
後宅深處,華美的房屋內,一名臉色蒼白的年輕人正仰臥在床,神情掙扎。
“我騙你什麽了?”
即使是一個夢,陳長安也難以接受有人憑空汙蔑他的清白!
“這裡是...”
陳長安有些僵硬的轉了轉頭。
稍遠處,屏風陳列,案椅齊整,鏤空的雕花窗上銀星幾點。
帳紗內,帷幔半掩,秀枕成雙,火紅的鴛鴦被裡綢滑似水。
他試著驅使身體,然而身體卻傳來一陣抗拒,有一種說不清的僵硬感。
然而下一刻,猶如有一根尖刺鑽入他的腦髓,疼得他青筋暴跳!
而後,一幅幅詭異、驚悚和殘酷的畫面不斷湧上他的腦海。
他看見了:
無數奇形怪狀的生物在大地上咆哮嘶吼,群魔亂舞,肆意獵殺著逃竄的人類!
尖叫,嘶吼,哀歎。
紅的,白的,黃的。
鮮血,腦漿,斷肢。
紛至遝來!
有壯漢奮力反抗,轉眼間被一隻恐怖舉爪摘去頭顱,血灑長街。
有青年慌忙躲避,卻誤入羅網,被一隻小山大小的巨型蜘蛛緊緊包裹,生吞活剝。
還有婦孺老幼在逃竄中被一道青光掃中,霎時間都被定格在原地,啪的一聲碎成了一團爛泥。
天上地下,目之所及,皆為煉獄!
陳長安的眼睛逐漸睜大,一抹血紅不斷從瞳孔中擴散。
他的呼吸越來越急促,直到一股燥熱竄上天靈,刺得他猛的坐了起來。
片刻後,陳長安長呼了一口氣,終於想起了自己的身份。
他原本藍星上C國一名普通公司員工,在一次連續加班後,恰逢喜歡的遊戲剛好版本更新,因按捺不住衝動,遂自願“加班”,最終在半夜猝死,享年24歲。
“呼......”
【原來我已經死了?剛才的夢是什麽意思?】
【電視劇?拍攝?】
他看了看修長而蒼白的雙手,又搖了搖頭,自言自語道:
“不對,不可能是演電視劇,那跟我扯不上關系。”
“重生......還是穿越?”
“那些恐怖的畫面又是什麽?”
一想到那些斷肢殘骸,紅白混合物,他的胃部頓時酸水翻湧,傳來一陣惡心的乾嘔感。
這時,木質的房門哢噠一聲被人輕輕推開,
下一刻,一道嬌俏的身姿闖入陳長安的畫面。
像是一朵嫩白的花兒裹著清香打濕了他的胸口,雜亂的思緒逐漸平息,連呼吸也不由得一滯。
穿著鵝黃裙衫的少女手裡提著食盒,見陳長安坐在床頭,連忙將食盒放置在一旁,走上前,驚喜的問道:
“呀,少爺你什麽時候醒來的!”
陳長安張了張嘴,見著活人,好像久逢甘霖有些愉悅,心裡稍微放松了些,有些僵硬的回道:“剛......剛醒。”
少女眉眼彎彎,一雙清澈的大眼睛緊緊盯著陳長安,眼底有著莫名的情緒,好像瞧著什麽珍寶一般。
【你看什麽?】
陳長安有些不自在的偏了偏頭,
誰知,臉上傳來一陣柔膩的觸感。
一雙猶如象牙般的小手捧著他的臉龐,將他的腦袋又偏轉過去。
四目相對,前者幽深空洞,後者水潤透光。
少女輕輕擦了擦他的臉龐,像是在確認什麽,片刻後,終於綻放出一抹讓人驚心動魄的笑容。
恰如三月的牡丹花開,由青澀變得嫵媚,妖豔欲滴,讓人忍不住把手試玩。
“哈!太好了,少爺終於活過來了!”
“小煦......小煦終於等到這一天啦!”
少女輕輕環抱著他,將頭埋在他的胸口,輕輕顫動著。
既是在笑,又像是在哭。
陳長安不能感同身受,反而因為剛才的夢,心裡下意識警惕起來。
【此人對前身明顯很熟悉,若是貿然頂替,很容易被拆穿。】
他決定先靜觀其變。
雲銷雨霽。
少女的喜悅、哀怨以及若有若無的委屈漸漸消散。
她松開手,在床邊側坐,眼眶有些微紅,柔弱得讓人心生憐惜,可臉上卻是帶著笑容。
“少爺呀,都怪你,讓小煦這般難堪。”
陳長安微微抿嘴一笑,猶豫了一下,費力的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腦袋。
“我好像睡了很久,記憶有些模糊,記不清了。”
不知為何,陳長安又下意識補充道:“對不起。”
少女卻並不奇怪,瞧見陳長安吃力的舉著手,她連忙將其握住,放在腿邊,搖了搖頭。
“少爺生了一場大病,睡了好久好久,當然不能馬上就想起來,沒關系的。”
少女眉眼柔和,微紅的臉蛋嫩得像是能掐出水來。
她又像是想到什麽重要的事,笑著問:“少爺還記得我嗎?”
陳長安回想起剛才少女的自稱,裝作遲疑道:“小......小煦?”
小煦點了點頭,笑靨如花,她握住陳長安的手,將其放在略顯青澀的胸口上。
“小女子叫小煦,小煦是少爺的丫鬟,少爺一定不能忘哦。”
她越是這麽說,陳長安心裡就越是不安。
不過他表面上卻是裝作羞澀一笑,點了點頭。
少女心滿意足,捏了捏他的手,抿嘴一笑:“少爺還要好好修養一段時間呢。”
陳長安心中松了一口氣,抓住機會,問道:“這裡是?”
小煦解釋:“這裡是忻水城沈府,少爺是沈家的姑爺,小煦是少爺的貼身丫鬟。”
陳長安眉頭一挑,疑惑道:“姑爺?”
小煦眨了眨眼睛,眼裡閃過一絲抗拒,她將陳長安的手攤開,輕輕撓了撓。
“少爺姓陳,在這沈家當然是姑爺。不過這不重要,重要的是小煦的少爺。”
陳長安心中一動,試探道:“陳......長安。”
小煦把玩著他的手,嘿嘿一笑,回道:“長長久久,平平安安,寓意很好呢。”
陳長安心裡疑惑越來越重,看來當真是穿越了。
不過連名字都一樣,那他到底是真失憶,還是恰巧穿越到此,會不會另有隱情?
“哎呀,天都快黑了,少爺還沒吃藥呢。”
【藥?又來?!】
想起剛剛夢裡被人鴆殺,他心裡一寒,打定主意不喝。
小煦將他的手放回被子,走到桌旁,背對著陳長安,在擺弄著什麽。
片刻後,小煦端著一個白瓷碗走到床邊坐下,手拿杓子,就要喂他。
她臉上的笑容好像就沒停過,碗裡有熱氣蒸騰,竟然好似在遮掩她的面容,有些瞧不清楚神情。
小丫鬟嬌聲笑道:“少爺,該吃藥啦。”
看著渾濁的湯藥,絲絲縷縷的熱氣在楚楚動人的臉龐上繚繞,他終究還是信不過少女。
陳長安搖頭道:“你把藥放桌上吧,我一會兒喝。”
小煦疑惑道:“少爺有哪裡不舒服?”
陳長安勉強笑了笑,說:“剛做了個夢,心裡亂的很,吃不下東西。”
小煦咬了咬嘴唇,解釋道:“少爺,這藥現在喝才能發揮最大的功效”
【我就知道這裡面有貓膩!】
陳長安將信將疑,轉移話題:“這裡面還有講究?”
小煦笑著解釋道:“少爺放心啦,小煦學了好久才掌握這道方子,一定不會出錯的。”
陳長安心中疑惑越來越重,奇道:“你還會治病?”
小煦搖了搖頭,輕輕說道:“小煦隻懂得少爺的病,其他的病,應該是不會的。”
陳長安猶豫了一下,該找個什麽理由?
小煦似乎察覺到他的不對勁,將一隻手伸進被窩,握住他的手,撒嬌道:
“少爺,你到底怎麽了?難道不相信小煦?”
陳長安看了她一眼,下一刻猛的瞳孔一縮!
他好像在剛才那副煉獄的畫面中,瞧見有一名與眼前少女長得有**分相似的人束手旁觀,冷冷看著群妖作亂。
最關鍵的是,那些妖魔竟然好像隱隱對她有些恐懼!
雖然不能肯定那人就是少女,但他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天王老子來了,今天我也不喝!】
忽然,手中一輕,腹部傳來一抹清涼的觸感,一路上移。
與之相對的,是內心逐漸升騰的莫名火氣。
陳長安睜大了眼睛看向小煦。
透過熱氣,小煦那張原本柔弱甜美的臉蛋竟然變得像熟透的蘋果一樣,變得嫵媚妖嬈起來。
小煦眨了眨眼睛,嗔道:“少爺呀,快把這藥喝了吧。”
這一看頓時點燃了那團小火苗,口乾舌燥之下,竟然情不自禁的張開了口。
那白瓷碗恰好觸碰到他的嘴唇,碗裡的藥水像是有生命一般順著他的嘴唇流入,不灑一滴。
【我就知道這丫頭果然有問題!】
陳長安眉心驟然一緊,頓時清醒過來,焦急之下他連忙招了招手。
小煦不明所以,連忙將白瓷碗放在床頭櫃上,一臉關切的靠了過去。
看著這張嫵媚天成,既青澀又妖嬈的小臉蛋,陳長安心道一聲罪過,向前一湊!
四唇相合,一道暖流順著齒尖的縫隙交織著,纏綿著。
小煦身子一僵,睜大了眼睛,呆若木雞。
陳長安卻緊緊盯著眼前的小丫鬟,不敢有絲毫放松!
眼前的小丫鬟明顯使了妖法,情急之下,他隻好出此下策。
【你不仁那就別怪我不義!】
他連眼睛也不敢眨一下,生怕再次著了小丫鬟的道。
然而,預想中少女或是冷漠或是憤怒或是殺意的表情都沒有出現。
反而,一條嫩滑的軟物趁著他心神不備,聲東擊西,一下子闖入門扉,往上靈動一勾!
癢得他一個機靈,陳長安下意識吞咽下交織著其他液體的藥。
他連忙推開小丫鬟,有些驚悚的看著她。
【什麽情況?你怎麽這麽會?】
小丫鬟此時臉上傻笑著,迷迷糊糊中,嘴角還有一絲晶瑩的水絲。
【難道...她真的是好心?】
陳長安猶豫了一下,實在看不過去,用手擦了擦小丫鬟精致的小臉。
小煦如夢初醒,臉色頓時變得像血一般鮮紅。
可小丫鬟並不退卻,反而低下頭,握著他的手,扭扭捏捏,嬌羞道:
“少爺怎麽不提前告訴小煦,好讓小煦有個準備嘛。”
陳長安差點一口噴了出來,這年頭,連小丫鬟也都這麽想要進步嗎?
【這藥...還是有些甜的。】
陳長安穩了穩心神,嘴角抽搐了一下,狡辯道:“剛才噎住了,對不住。”
小煦的小臉蛋紅得透光,搖了搖頭。
“是小煦考慮不周全。少爺剛剛蘇醒,一時之間難免感受到陌生,不該這麽著急的。”
她撓了撓陳長安的手心, 又勾得陳長安心裡癢癢的。
“小煦是少爺的貼身丫鬟,少爺喜歡,小煦怎麽樣都好。可是,少爺一定要相信小煦,小煦絕對不會害少爺的。”
【感情真不是為了噶腰子來的?】
陳長安聞言心裡有一絲愧疚,這小丫鬟把話說得滴水不漏,從頭到尾都一心撲在他身上。
【罷了罷了,暫且相信她吧。】
他一把扭住小丫鬟不安分的小手,看著她那雙清澈水盈的眸子,無奈道:“我相信你。”
小煦好似早已料到他會這麽回答,似笑非笑,緊緊扣住陳長安的手,摸索著,想要把溫暖和善意傳遞過去。
陳長安好似要沉浸在小煦水盈盈的眸子中,在那眼中好像看到了一抹紫色的弧光。
不知不覺間,好像又有了睡意,他不禁暗罵道:
“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陳長安又做了一個夢。
夢裡好像有人在舞劍。
......
小煦將他輕輕放倒,掖好被子,捏了捏掛空中的荷包,出了屋。
屋外黃昏將逝,在小煦身上折射出兩個世界。
晦明交替,猶如鏡花水月。
“你還真演上了?”
“當然,學以致用嘞。”
“不要玩火**!”
“不會的。”
“別忘了...時間快到了...”
“好好好,我知了。”
少女邁著輕巧的步子,哼著怪異的小調。
時而冷淡,時而嬌媚。
自言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