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公……公子找到了,只不過……”
下人一點點地抬起頭,眼裡滿是惶恐。
朱崇明面無表情,眼神卻陰沉得可怕,“他怎麽了,說!”
下人一下子癱倒在地,不要命地磕頭求饒道:“老爺饒命,老爺饒命,少爺他……沒了。”
說完這句話後,下人小心翼翼地抬頭看了一眼,發現自家老爺依舊是喜怒不形於色,又低下頭繼續求饒。
“我知道了,你退下吧。”
朱崇明站了起來,語氣十分淡漠,就好像死的不是他親生兒子一樣。
“是是……謝謝老爺。”
下人不敢起身,一邊磕著頭一邊向身後退去,就當他以為自己能逃過一劫時,卻忽然感覺到踢到了什麽,下人心裡一個“咯噔”,驚恐地抬起頭,發現自家老爺面含微笑的看著他。
“老爺,我……”
剛吐出幾個字,下人就再也說不出話了,低頭一看,一隻血淋淋的手已經穿破了他的肚皮。
“老爺,已查清凶手去處,何時動身?”
下人倒地後,一位穿著石青色管家服的男子微微彎著身子,神色很是恭敬。
“先派人盯著,我自有打算。”朱崇明一改方才的模樣,蒼老的臉上布滿了扭曲。
他唯一的兒子死掉了,意味著朱家無後了,他給兒子取名叫權貴,就是想讓他有權有勢,結果被外來人給殺了,他又怎能不憤怒?
他恨不得現在就將凶手抓起來,把人間酷刑全部用上一遍,方能解他心頭之恨!
“派人通知婉榕,她是權貴的姑姑,又是陳家二夫人,理當告訴她一聲。”
“是。”管家彎腰應了一聲,又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麽,挺直腰後問道:“那二人怎麽辦?”
朱崇明面色一寒,斬釘截鐵道:“殺了,若不是這兩個賤民,權貴又怎麽可能會死!”
管家眼裡的殺意一閃而過,“是,老爺,那老奴告退。”
朱崇明微閉雙眼,一副疲倦的樣子,“嗯,去吧。”
管家將門帶上後,朱崇明先前的城府氣度全然不見,憤怒的他將屋內的東西砸了個稀巴爛。
“早就說過色令智昏,如今倒好,連命都丟了,城裡什麽樣的女子找不到,非得去那肮髒之地!不過,再怎麽說,你也是我朱崇明的兒子,誰殺了你誰就得償命!”
……
與此同時,睡不著的不止朱崇明一人,同樣如坐針氈的還有廣陵郡守韋向寬。
他處理完公務,想好好地睡上一覺,誰曾想屋內忽然多了一個人。
一位穿著厚重靴子的男人就端坐在房梁上笑嘻嘻地看著他,這一下子,韋向寬頓時睡意全無。
“大……大人,你怎麽來了。”韋向寬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作為一郡之守,最低也是正四品下級官員,能讓他稱呼大人的可不多。
眼前此人,顯然就是其中一個,官職雖不高,怎奈何人家掌握著生殺大權,遊龍衛正五品總督——周錫洪!
周錫洪笑了笑,雙手一拍梁柱,落在了地上,“韋大人莫要惶恐,要知道,我們手中可沒有你的把柄。”
說是如此說,但韋向寬怎能不緊張,倘若來的是其他二位他還不至於這般,偏偏來的是這位,周錫洪身為三大遊龍衛總督之一,沒有絲毫威嚴的模樣,平日裡總是嬉皮笑臉,可若是你以為他很溫和,那就大錯特錯。
就連遊龍衛的同僚,都戲說周大人笑一笑,生死難料。你不知道他是在真笑,還是起了殺心。
這位被稱為笑死閻王的總督,一來就對他笑了好幾下,怎能讓韋向寬不緊張?
周錫洪收起笑臉,跨過門走了出去,“別急,韋大人,今夜我可是約了其他人前來你府中一敘,算著時間,應該快到了。”
“哼,周錫洪,倘若老夫沒記錯的話,這廣陵郡也不屬於你管轄的范圍吧,說,越老夫前來所為何事?”
果不其然,韋向寬剛隨著周錫洪踏出房門,一道略帶憤怒的聲音便從空中傳來。
韋向寬身體一怔,這道聲音的主人他認識,只是這兩位大人物何時有過交集了?
“陳閣老,許些年不見,身子骨依舊硬朗嗎,掌軍大人托我向您問聲好。”
周錫洪徹底收起了笑容,語調低沉了幾分,面對這位陳家真正的掌權者,很有壓力。
“哼,老朽雖不說,但那件事,你們得給我陳家一個交代!”
話音未至人已先落,一身青色儒袍、鶴色染鬢的老者緩步走來,他的樣貌很是普通,唯一特別的是那雙眼睛,在額頭和兩側都飽滿的情況,他的眼睛就像是凹在臉頰上,給人很不舒服的感覺。
周錫洪低下頭,“我正是為了此事而來。”
陳閣老冷聲應了一句,大步走向韋向寬府中的正堂,毫不客氣地坐了下來。
“周大人,那個……”韋向寬欲言又止。
周、陳二人商量的必是大事,若是有什麽消息他不小心知道了,怕是會被周錫洪滅口。
周錫洪回頭瞥了他一眼,摸著下巴笑道:“既然如此,你且去體察民情吧。”
韋向寬高興的連忙答應,一路小跑著離開了自己的府邸。
韋向寬離去後,周錫洪臉上的輕松之意頓時消失,深吸了一口氣後, 邁著沉重的步伐向著正堂走去。
“那孩子雖在我陳家算不得出類拔萃,但依舊是陳家之人,誰殺了他必須得給個交代。”
在周錫洪進來後,陳閣老只是輕描淡寫地說了一聲。
周錫洪快步向前,神情莊穆道:“遊龍衛緝拿凶手,損失一名正七品的監察使,和十名從九品的龍衛。”
陳閣老嗯了一聲,隨後聲調猛然高上了幾分,“這麽說,凶手實力很強,可我怎麽聽說是一名少年?”
周錫洪面色不變,借著陳閣老的話繼續道:“劍閣九式。”
陳閣老眼中閃過一絲讚許,“劍閣余孽重出江湖,第一個就拿我陳家動刀,老朽歲數已高,行動多有不便,若是劍閣余孽找到老朽……”
“陳閣老放心,掌軍大人自是考慮到這一點,特托我帶來了翰林筆硯。”
“既是那位的心意,那老朽恭敬不如從命了,替我謝過那位。”陳閣老起身將東西接了過來。
到了這時,周錫洪的內心才松了一口氣,這篇總算是翻過去了。
他與陳閣老的對話看似簡單,實則每一句話都是博弈,好在陳閣老接受了掌軍大人的心意,不然,他怕是走不出廣陵。
這就是陳閣老的威,一人可成士,就連他背後的那位也得給陳閣老面子。
不過,周錫洪和陳閣老都沒想到,一個被他們隨意打上劍閣余孽的少年,竟然真的會和劍閣有關。
若是他們知道的話,恐怕就不會如此輕松了。
畢竟,當年劍閣殘存下來的人,已經有所行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