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忽然傳來一陣腳步聲,楚帝眼皮都未抬一下,繼續伏案批卷。朝天宮裡,能不通稟就直接進來的,只有他那位皇弟了。
果不其然,陰柔冷峻的齊知嶽緩步走了進來,見皇兄不曾抬頭,很沉默地站到一旁,閉著眼睛似是睡著一般。
直到宮外傳來一聲鑼聲,齊知衡才放下手中的筆,停了下來。
楚帝輕呼一口氣,站起來活動了下酸痛的肩膀,“你來了。”
齊知嶽點了點頭,語氣平靜道:“陳徽玄死了。”
楚帝顯得有些意外,笑道:“哦,怎麽死的?”
齊知嶽沒有回答,死死地凝視著他的這位皇兄,想要從他眼睛裡看出什麽。
作為一國之主,齊知嶽不信自己的皇兄沒有得到風聲,遊龍衛一直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可他偏偏顯得很是意外,這讓齊知嶽不免有些懷疑。
沉默了片刻,齊知嶽緩緩開口:“死於江湖人之手。”
“天殺的江湖草莽,陳閣老即便回鄉探親,不理朝堂之事,可他依舊是我南楚五位閣老之一,這不是擺明了不把我南楚放在眼裡麽?”
齊知衡怒罵一聲,毫無皇帝的那份威嚴,反倒像是市井上的潑皮無賴。可下一秒,他的聲音驟然變冷:“誰殺的,可曾查探清楚?”
“浪子燕南歸。”
齊知嶽目光冷靜,仿佛在說一個與他毫不相乾的人。
楚帝“哦”了一聲,從台階上走下來審視著自己這位皇弟,“朕聽聞他到了南楚?”
齊知嶽面不改色,應了一聲。
“知嶽,朕知道,你喜和江湖人煮酒論茶,便如了你的願,讓你執掌遊龍衛,不必一直待在金陵”,說到這,齊知衡頓了頓,沉聲道:“平日裡,朕不管你如何去鬧,但你要知曉,如今的你不僅是遊龍衛的掌軍大人,更是南楚的平樂王!大事面前,收起你那江湖的處事風格。”
齊知嶽瞳孔微縮,連忙回道:“臣弟從未忘記過自己的身份。”
“那就好”,齊知衡松了口氣,含笑道:“對了,陳閣老的屍首可曾送去?”
楚帝面色變幻之快,就連齊知嶽都有些不適應,明明上一秒他還處於萬鈞雷霆中,下一秒又晴空萬裡。
“不曾,我擔心……”
“你擔心什麽?莫非你還念著舊情?”齊知衡嘴角帶笑,直勾勾地盯著齊知嶽。
齊知嶽眼神閃爍,臉色陰晴不定,下一刻忽然單膝跪地,衝著楚帝抱拳道:“臣弟不敢,請聖上明鑒!”
“呵呵,你這是做甚,我永遠相信皇弟。”
齊知衡上前將齊知嶽扶起,殿內一時兄友弟恭,好不歡快。
兄弟二人交談了一番後,齊知嶽起身告辭。
“知嶽。”齊知衡喊住了齊知嶽,笑道:“別忘了,你可是朕的左膀右臂呐。”
齊知嶽身形一頓,冷汗從額頭上冒出,他沒敢回頭,只是說了一句,“臣弟記得。”隨後加快腳步離開。
楚帝坐在龍椅上,陰魅的盯著齊知嶽的背影,待他離去後,楚帝忽然發出一聲冷笑:“朕,乃孤家寡人。”
離了朝天宮的齊知嶽腳步越來越快,即便路上一些禁軍向他打招呼,他也全然未聽見。
齊知嶽有些恍然,自己的這位皇兄的帝王之術似乎愈發得心應手了,他並沒有選擇回府歇息,反而來到了一處廟宇前,穿過欞星門後,才能看清掛在上面的三個字——夫子廟。
猶豫了片刻,齊知嶽還是忍不住上前敲了敲門。
“吱嘎”一聲,朱紅色的大門被人打開,一位面相清秀,帶著些許書生氣的青年男子露出面來。
男子瞥了齊知嶽一眼,淡淡輕緩的語氣讓人如沐春風,卻又拒人千裡之外,“王爺深夜造訪,不知所為何事?”
齊知嶽沒在意他的態度,他本就知曉在這夫子廟裡的,說話都是這個腔調。
“夫子在否?”
男人輕輕點頭,又很快搖了搖頭,“夫子睡下了,若王爺有要事與夫子商議,不妨明天再來。”
“有人殺了陳徽玄,屍首在遊龍司。”
齊知嶽沉吟了一會,還是將消息告知了眼前的男子,他不信夫子會不知道這件事。
果然,男子笑了笑,“若我們文經閣的人想殺那人,王爺是否會出手阻攔?”
“據我所知,你們文經閣裡面的人,並沒有地仙境的高手。”
齊知嶽眯起雙眼,他的人和文經閣爭鬥多年,早已知根知底,眼前的男人哪來的底氣?
要知道, 三大總督之一的周錫洪即便不是他的親信,也是貨真價實的地仙三樓境界,可在燕南歸面前,並無還手的余地。
男子冷笑一聲,直接送客:“那就不勞煩王爺多費心了,有些事情,陳徽玄答應了你夫子可並未答應。”
齊知嶽眼神眯的更緊了,想跟他討價還價?眼前這個男人還不夠資格。
“交易早就完成,我想閣下不會選擇賴帳吧?若是如此的話,我想我那皇兄會很樂意和你親自談一談。”
男子毫不避讓,氣勢凌人道:“是麽,不知他的五辯六論如何?”
“夠了,成文,還不快退下?”
一聲厲喝從廟內傳出,允成文急忙轉過身子,對著後方鞠躬行禮,“夫子。”
齊知嶽透過縫隙,看到一童顏鶴發的老者緩緩走來,他頭頂白黑相間的儒冠,與身上的麻衣形成了強烈的對比,顯得有些不著調。可齊知嶽不敢忽視他,反而凝聲拘禮:“平樂王見過呂子。”
“王爺請起,老朽可不敢當如此大禮。”何子面無表情,看不出在想些什麽,隨後他又道:“我那不成器的學生就勞煩王爺派人送來了。”
齊知嶽起身應是,隨後轉身離去。
見齊知嶽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允成文直起腰,有些不解:“夫子,為何對南楚皇室如此客氣,明明是他們……”
話說到一半,允成文見呂子的臉色不太好看,又咽了回去。
呂子一邊搖頭,一邊唏噓道:“我何曾不知啊,只是,那位楚帝沒有想象中的這麽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