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顏元白,身為宰相動作有過之而無不及。首先是彈劾了幾位在朝堂上敢於直言的諫官,使朝廷上隻留下自己的心腹與那些眼明但不敢直諫的人。由於小皇帝世襲時尚未及冠,其便攛掇著宦官乾政,無法無天,差點就給那宋家天子架空了去,只是在天下快要改姓時,小皇帝反應過來自己的地位岌岌可危後秘密聯系崔黨,重新給顏黨打壓的抬不起頭來了。
他先是給崔狄升官到正二品兵部尚書,又設其麾下盧崇,關正回等人為地方將軍,一舉攬過兵權。然後又給那幾位被彈劾的諫官重新拉回來,使那顏老頭勃然大怒,正要去與幾位心腹宦官謀事時,那幾位宦官卻離奇死於家中,甚至有的屍體都有了臭味卻沒人發現。
顏元白一時萬念俱灰,隻怪自己近幾日都在忙著自己的事,卻沒有看看自己黨派。於是顏黨眾人紛紛罷朝,不停有人上書彈劾崔狄,只是宋回卻置若罔聞,先是罷黜顏元白,廢除宰相;再將顏黨幾位位高權重的顏黨人士全部賜金返還。正如他自己所說“老人家們就該回去養老了,朕這大楚並不缺比你們強的人才。”
往後宋回又收回治禮房,派出大隊死士碟子去刺殺顏元白,崔狄得知此事後便辭官還鄉,收起了自己的勢利眼,隻留下了自己麾下幾人,因為他見識到了小皇帝宋回的陰狠手腕。刺殺一事本意是想滿門抄斬,但仍舊放跑了一男一女,據說是抓捕時讓一眾江湖高手所堵截,將那二十余人的金刀侍衛殺的血流成河,直到崔黨孔浩元率一眾早前投靠先帝在朝廷裡站穩腳跟的江湖叛徒趕到才將那幾位打跑。
孔浩元是這幾人的首領,也是最先投靠先帝的一批人,亂戰結束後,先帝想要讓所有的江湖門派都對自己俯首稱臣。一道道聖旨傳下,邀請各大宗門派人入朝為官。這也許原本是一件好事,可也許是過慣了江湖生活的浪蕩子怎麽可能忍受那種規矩的束縛,也許是對前朝的舊恩,於是一個二個都嚴詞拒絕,甚至有脾氣暴的拒收聖旨,提刀就往永樂城殺去,只是還不及進城便被暗中的死士大卸八塊了。
這場浩劫裡就不知死了多少江湖高手。於是以後出行便帶上了十余輕騎,皆是軍中好手,個個扛著仙潮弩的部分,想要一箭一箭轟開大門,仙潮弩相傳是西蜀工匠所創,在西蜀被大楚滅國後便被大楚工匠所偷師,如果說劍仙能夠一劍開山,那這仙潮弩便可一箭透山而過,宛如劍仙飛劍。在亂戰中許多江湖高手想要參軍博取功名,在戰場上當萬人敵,也許殺的歡快的時候便被這力拔千鈞的一箭給透心涼了。孔浩元原本所屬宗門本是江湖中的頂尖宗門之一,他則是幫派中二長老的大弟子,武功不俗,在其不及及冠年紀便有了刀法宗師的功力,一手由離手劍而悟出的離手刀更是詭譎難測,變化多端。
只是當禦前侍衛找到他們幫派時,起先還和氣的交涉,只是大長老這為武癡一出現,便一口回絕了,於是瞬間宗門內殺機四伏,二長老有個癡傻的兒子,武學天賦極佳,有拔山之力,見場面緊張於是率先發難,從牆頭上高高躍起,一拳就轟向那幾位想要組裝弩箭的輕騎,瞬時地上被砸出一個大坑坑中赫然躺著那幾位輕騎,連人帶馬幾乎被砸成一灘肉泥。看情況不對那幾位宦官便掉轉馬頭,灰溜溜的逃跑了。受此屈辱那些眼高於頂的宦官自然難受,“你又不是天下第一,但我們身後可是站著一位真正的天下第一。”
於是聯系地方將軍府,臨時抽調了一千余騎,說是用來征討匪寇。當一大撥人馬挺進宗門前,幾位長老就意識不妙想要風緊扯呼了,但是下山的孔浩元又恰巧被抓住,二長老救徒心切便留下了一眾人,但三十余人怎麽可能是一千余兵馬的對手,很快幾人便被全數捉拿。宦官手底下的士卒們逼著孔浩元親手殺了以往一起相處的同門子弟,與那被弩箭攢射的近乎體無完膚的師傅,那時帶隊的將領正好是崔狄。但仍有一人不知所蹤,就是那位二長老的癡呆兒子,在親眼看到孔浩元手刃了自己的父親時,眼中頓時一片猩紅,拚著命往前衝,想要衝殺那位叛出宗門的人渣,但還不及他到跟前,一撥弩箭就將他釘在原地,拔去弩箭後,他一頭撞進樹林,從此便不知所蹤,二十年來杳無音訊。
“預知這位身負氣運之子後事如何……”只是還沒等那瞎眼說書老頭說完,身前那方烏黑的物件中便響起了銅板的撞擊聲,那老頭踢了幾腳那盒子,側頭一聽“今日五十余文,謝謝各位聽眾。”說罷便準備起身離去,這幾句話可謂是讓在場所有人都感到陣陣不快,酒樓掌櫃王貴叫住了那位老者“老先生,趕明再講講唄,您這胃口可吊足了,我也不計較你那物件是個棺材還是啥了,您以來客就多,真是有才又有財啊。”那老者一笑置之。這棟再西域黃沙裡磋磨的小九樓自先帝屠城樊羅城後便生意慘淡,近幾天這老者來了之後客人就愈發的多了,看著白花花的銀子裝進自己的錢箱王貴天天笑得合不攏嘴。
王貴本是征討西域的龍標將軍麾下的一名標長,這棟酒樓的上一任掌櫃對龍標有過一飯之恩,於是龍標便秘密把其送出去東奔逃難。但他的兒子卻被龍標留了下來。自己的手下王貴正好到了退伍年紀,於是便接手了這棟酒樓,一接手便拍起了馬屁,改“沽月樓”為“龍威樓”,一是拍先帝的馬屁,二是拍龍標的馬屁,只是龍標看到那招牌差點沒被他一刀劈碎去,但最後由於先帝喜愛,便隻得接受了。
王貴無兒無女,父母也早亡。只剩個將軍留下來的小子作伴,當時那個娃兒剛出生爹娘便逃難去了,聽將軍說老掌櫃姓秦,於是特意花錢請人取了秦文添這個名字,想要他以後考取功名了自己有氣力去找找親生爹娘,看看龍將軍的風采。想著想著他便望向那清瘦的背影,愣了一陣,自從看到他在繈褓裡哭的稀裡嘩啦時,便心生憐憫,像龍將軍主動請纓擔下重擔。這麽多年來一直把他當親生兒子一般伺候著,轉眼快要二十年了,即使從剛見到他那時起,那今年也該及冠了。
他看了看掛在背後的自己退伍時留下的一刀一弩一甲胄,便想著交給他吧,他以後選擇文和武都與我無關,我最多活個四五年了,總歸能讓我在人間留個名不是?誰死了不是眼睛一閉腳一蹬?那西蜀皇帝,生前雍容華貴,國力強盛,不一樣還是死在了龍椅上,據說當時一箭入頭顱,死相淒慘無比。可是我王貴花了大半輩子在龍將軍身邊,我入伍時還有沒有添兒大都不記得了,不奢求能像將軍一樣正史留名,總要在野史上留一個吧?也讓後世學者們看看我們這群把腦袋拴在褲腰帶上的武人們的風采不是?萬一那天添兒出息了,我這個當了二十年“假老子”的人總該沾點光吧。
秦文添轉過頭來,發現王貴正盯著自己,一時不知如何是好,隻得傻笑一下又轉過頭去。今年及冠的年紀似乎改變不了他的稚氣。整天不是吹樹葉便是吹著那杆由他親生父親留下的木笛
“王孫年年歸,征人去不回,小娘你莫落淚,且看我把金刀佩:醉裡怨竹吹,朔氣在門扉,兒郎你莫回首,且等我把紅豆培。”秦文添吹著這支王貴教給自己的曲子,懂事那年起,那風沙打磨的腔調就從來沒變過。
第二日,那老頭如期而至,不過這次他沒有拖著那方物件,全身披素衣,王貴開玩笑到“老人家今天穿如此嚴肅,莫非有什麽大事發生?”那老者答道“無事無事,但行有事,死期將至。”王貴聽的一頭霧水,店中也不知道為何,明明已經到了申時,店中卻罕見來客,上午有人來過,詢問那老者下落,王貴也不知道,就只能搪塞搪塞,想著怎麽跟這幾位客人做生意,於是便答道“那老先生下午可能會來,要不幾位客官先進店坐坐?”
想到這,王貴不禁想起那幾位客人的裝扮,也是素衣,他想著當今江湖是流行穿白衣服了?這多不吉利啊。那老者只是坐著,也不說話,也不點菜,王貴看著著急“您老人家在這乾坐著也不是事啊,要不咱倆喝一杯?”那老者眯眼笑道“無妨,我只是來送幾位死人。”王貴頓時噤若寒蟬,心想這老頭不會是瘋了吧,先說了一段令人一頭霧水的話,現在又說這種話。他看看秦文添,只是玩弄著手中長笛,一言不發。
老者身形驟然一頓,隨後便一腳將桌子踢出,瞬間兩柄飛刀插入了王貴身旁的柱子中,整個刀身的嵌進去了,隻余下刀柄在外頭。王貴傻眼了,這是要鬧出人命啊,便一個飛撲將秦文添攬在懷裡,兩人臥在櫃台下。
那老者喝到“滾出來,老夫一大把年紀了還要受你們這群小輩的陰招。”說罷五人從房頂一腳轟下,直奔那老人的頭顱。老者抬頭,拿起桌上的筷子兩根朝上丟去,那五位刺客中的其中兩位便被劃破了臉頰“齊任節,你老了,連丟東西都不會了嗎?”一人探身一計陰狠的刺拳直衝老者面門,老者一手附後另一手輕輕一拍,卸去了那拳的力道,又一腳踏出將地面踩出一個坑,塵土向四周而去,只是遇到了那白衣刺客便驟然下墜,仿若入海之泥沙。
老者嗤笑一聲“就你們幾個,都不配我用出雙手。”五人一齊上陣,招招狠辣,一時逼的那老者連連後退,只是不到須臾時間,老人身形一凝,硬抗下五拳後加速前衝,身體在空中扭轉,只聽得皮開肉綻之聲,那五人便只剩一人雙手防守,另外四人被老人以手作刀,紛紛身首異處。
那白衣刺客見事不妙,於是便想開溜,只是還沒走出幾步,那老者便探手一抓,那刺客就在相距一丈以外的地方被抓至老人跟前。老人一手按住他的頭頂一腳踢出,便折斷了他的雙腿,使其跪倒在地“你的棺材呢?怎麽不拖出來,還是說你已經不需要那個東西了,老怪物。”那刺客依舊臉色如常的嗤笑到,老者沒有生氣,將他放在地上,旁邊則是他幾位刺客兄弟的頭顱“今日留你一命是想讓你回去給宋回那王八羔子報信,說我齊任節還沒有變弱。”這齊任節正是孔浩元先前所在禦宇觀的大長老,在與千騎大戰中命懸一線,掉入一深坑之中,終年不見天日,於是便自刺雙目,聞聲而動。雖說身體殘缺,卻因禍得福,集氣功大成,內力深不可測。
“出來吧,沒人了。”看著滿屋狼藉,王貴不由得心裡罵娘“你娘的,我管你什麽高手還是高高手,給我店弄成這樣,這修整費又不知道要花多少銀子,而且還有這滿屋屍體,叫我怎麽跟官府的解釋?”那老者看向秦文添,問道“你父親可是秦書賢?”現在該秦文添一頭霧水了,疑惑的看著齊任節又看看王貴,王貴笑道“這孩子從小是孤兒,是我撫養長大的,至於親生父母,我也沒聽說過。”齊任節先是一笑, 突然暴起道“王貴,你別以為老夫不認識你,當年你也是宋治那王八蛋的走狗。”王貴嚇得連忙跪下磕頭道“小的現在改過自新了,小的除了在征莽族的戰役裡殺了很多人,但是對我們中原的從來沒下過刀子啊,更不知道你齊任節的能耐。”齊任節走進,摸了摸秦文添的頭,道“你跟他真的像啊。”
西域中有一棟酒樓,站著三個人,躺著四個死人。一位面色鐵青,一位一身白衣,一位手中長笛幽幽顫鳴。
一場打鬥,一直到夜晚,冷月升起,笛中似有劍影,斑駁雜亂。王貴抬起頭,看著那位老者,是如此和藹可親,於是便打消了他是殺人不眨眼的魔頭的念頭,拍拍膝蓋起身道“老先生能在酒樓裡再住幾夜嗎,正好給添兒講講親生父母。”老者冷笑道“就算你不說我也會留在這好好跟他說說的。對了,龍標死了,不知道是誰殺的,可能是宋回那小崽子想要殺雞儆猴,壓一壓現在武官的囂張氣焰。”王貴愣了半晌,咬牙切齒狠狠說到“你當什麽狗皇帝,先帝給你留的基業讓你這小子拿去揮霍了,將顏元白殺了還嫌不夠嗎?”說罷狠狠將櫃台中的酒杯丟出“去你娘的大楚,先帝死的那一刻就已經沒了,只可惜我老了,再也不能上陣殺敵了。”老者擺擺手道“你們有齊之逵這小子的下落嗎?自從孔浩元那個畜生叛出宗門,那個小子便再也不曾露面了。”兩人只是搖頭,似乎從沒聽過這麽一號人,孔浩元倒是之前聽到客人提起過。
老者離去莫名其妙留下一句“秦文添,好名字!就由你來問問這天道,問問這人世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