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教福地兩座分別坐落於東西兩方,東為龍虎,西為武當。千百年來不論大小戰事,一朝一姓逝另一姓又來,同姓與不同姓的帝王之間都有一個不成文的規矩“國盛扶道,國亡投道,生死不予掛。”且只要上山,一律平等,任你是曾睥睨天下的王帳中人皇子王孫,還是出配北地高頭大馬,腰懸玉佩的商賈或官宦子弟,還是饑貧饑餓目不識丁的窮鬼,入了山門,便是山中人。
只是與佛家不同的是,在拜入何人之下,修行之地為何還需看自己的根骨如何。現所有的道家所佔之山都學那武當龍虎,上山時便教你在山上選處有主或無主空地,待到前任主人悟道飛升,亦或是仙逝,這地便有一半為你之用,若是你在山中修的大道,或備份漸長,此地便作為你或清修或練體或耕作之地。在這之前,還需跟著師傅潛心修道。
兩山入山時一樣,也許同輩而入沒什麽區別,可兩山所選擇的修道之方法卻是大相徑庭的。武當修無上天道,天道之常,虛無縹緲之說,武當道人之根骨都為修道上乘,故而才能作天下第一之道教祖庭。修典修經,博采眾長,武當上一任掌教王光胤說
“天下之道分三家,儒釋道之共和方稱為天下大道。”
所以才輔佐之以練氣,練氣之人所成之氣運才能抵擋天道如洪流般的衝刷,故而山上無論輩分與年齡大小,大都性情極散漫,但生活卻一絲不苟,甚至於幾任掌門人都性情隨和,經常跟香客打成一片,絲毫不露出一點高手架子。
農忙時便放下道法修習,以耕作為主,若是平常時節,武當山上可是門可羅雀了。先不說不到節日香客來此少之又少,就算上了山也看不見幾位道人,只能留下自己心中的遐想又去跟江湖上吹噓。武當共有一百多峰山系林立在荊楚大地上,道人們修行都在主峰天柱之上,若是運氣好時上山目送幾位騎牛道童遠去後,望他們身後的峰頂上看就能看見氣浪翻湧,如洶湧怒濤一般的罡氣直衝雲霄。
人們常說“因緣起武當,利祿發於龍虎。”說的正是兩山解簽之靈驗。
武當解簽之人定下的較為隨意,山上不乏有香客都曾被幾位掌教大真人解過簽,武當算因緣最準,曾有傳聞說一無法農作的殘廢漢子好不容易給人攙扶上山後,說是求那靈丹妙藥,但在聽過幾位頑劣道童講那女香客如何如何時,直是如癡如醉。
那漢子竟是直接從丹閣門前摔落,踉踉蹌蹌的去求簽,那解簽道人不自禁的上下打量著一單薄瘦弱且腿部落有殘疾的男子,過了一會便神神叨叨的開始說起這男子什麽命中有劫啊,什麽有人蠶食其氣運啊之類的話。這男子起初聽的心驚肉跳,但是一抬頭卻看見那道人一臉壞笑的看著自己心中頓時明白了什麽,眼中閃過的只是一陣複雜的光彩,既有對這道人感激和敬畏之情,也有想知道這道人到底再笑啥的感情,
過了一會男子便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覆。
“你下山之後若是能向西而行,便能碰到你之後的妻子,貧道不可泄露太多天機。”
於是那男子丹藥也不曾求了,一路滾落下山,向西而去,果真給他碰見了那位與他兩情相悅的女子,只是那男子甚至還沒享受魚水之歡,便早早死了,那女子也就成了還有清白的孤孀。
武當之香客多是市井百姓,龍虎由於離京城過於近了些,便受到很多將種子弟與權貴人物的青睞,至使一山的靈氣似乎要被那酸腐氣給壓將過去,上山之人多為功名利祿而來,每次來時望著些道長都和顏悅色,一下山便換了一副嘴臉。
“要不是聽說你這裡靈,我才不來這窮地方呢。”
當這番話被當代天師趙凝屏所聽後,便一氣之下封山,一是削弱酸腐儒氣佔靈氣之氣數,二是給那幫眼高手低的官宦子弟些教訓。
天下之道教祖庭何地?北地蠻荒,最難見仙風道骨之輩,雖說大小道觀分布的比中原還要廣,但能在中原百姓心中稱上真人的卻沒幾個。就算犬狄偌大個遊牧王朝皇帝拓跋跬,想將道教立為國教正統,依舊佔不得一點中原道統的便宜,隻得悻悻然作罷。
除開武當龍湖這兩座被江湖人吹捧的神乎其神的仙山,隨便拎出個倒是都是那某某的多少多少代轉世,再就是江湖上傳言兩山為爭奪道教正統鬧的百年恩怨不休,那叫一個血雨腥風。這兩種說法都不甚真切,雖然龍虎天師們以煉體為主,與武當大相徑庭,且給人一種想敬而遠之之情,但武當幾位掌教真人都是平易近人的很,不可能與龍虎發生較大爭執。不必說當代掌教宋南燭,雖說早已年逾古稀,但氣質還是如而立之年一般,每逢香客一多,他便出府自己也去迎客,作起挑山工,幫著香客將東西送上山去。
有些初來的香客並不知道他的身份,以為這貌不驚人的老人是普通道人,便心高氣傲了些的不怎麽給好臉色看,宋南燭從不計較都是笑著好好說理,若是上山途中哪個路過的道人無心的一句。
“宋掌教好!”
這時便輪到香客們無地自容了,有些會自己拿起包裹上山有些則會噤若寒蟬。
宋南燭只有一名弟子,據傳是來自犬狄統治下的某個部落族長的次子,這個原本在草原上幾乎可以稱王稱霸的部落,因為在朝堂上無心的一句。
“為何不與大楚聯合?”
便被鐵騎踏平,這位年輕人當時才及冠之年,正在遊歷中原大地,聽聞此噩耗,痛不欲生,於是這位算半個皇族叫耶律容才的草原雄鷹便毅然決然上了武當山。也不得不化名成尋常江南士子。
從此往後犬狄便真的以為他死在了中原,關於武當山上傳下的消息,他們也是半信半疑,不做較大的考究,了結了此事。那位叫耶律容才的大抵是死了,現在是再看不出半點草原男子氣魄的李冰心了。
那時剛結束嘉定之亂,在數方匈奴南下被悉數打回才僅僅過去二十余年,李冰心沒了在草原時的心比天高,但有別於中原士子們的酸腐氣,整日木訥,武道造詣確是極高的,雖無平常宗師們該有的金剛不壞般的體格,但其內力的深厚如大海汪洋。只是曾經草原出身的身份成為了這位可能會成為下任武當掌教的年輕人的一層障礙。他始終無法悟得天地規則,現只在停留在凡體一等一的水準,若世上真有天人,這位天縱之才恐怕還不能達到他們一成的功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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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惠五年,兩名年齡相差無幾的道士,一人配一木劍,荊楚之地與蜀地之間,聞得有物破空對撞,武當道人單手掐訣,略微思索後幾步自天柱峰飛掠而下,空中腳步所踩之地似有飛鳥盤旋,但一會便撞入崖壁,武當山下上山之香客隻得看見似乎有一人從頭頂天空高速掠去,幾塊巨石嵌入崖壁。
幾乎同時青城山後山之巔,一位滿頭白發長須飄蕩,但那年紀僅而立之後五六年的古怪道人,一身道袍破破爛爛,嘴裡含糊不清的念叨著什麽,忽地拔地而起,雙腿之力給地上踩出兩個幾寸深的小坑,小坑周圍則是兩道如漣漪一般的波紋向四周擴散,塵土飛揚。
對撞之聲停止,有兩人高高躍起,劍鞘各自飛回手中,及兩人落下,兩柄木劍繞體一周後各自歸鞘,只是天空雲彩如水墨畫一般的定格,然後看見雲海翻湧,大有真龍出世之像,只是一息間便被絞爛,四散而去,兩人所站之地劍氣森森,給地上刮出一道道粗細不均的口子,宛如人們乾裂的皮膚一般。
古怪道人一手托起劍柄,手一旋給劍擲出,身體順勢向下一沉,雙腳陷入地面幾寸,木劍向那武當道人直直飛去,只是在五步之外,便停滯在空中,古怪道人踏步向前拔出木劍再刺,不見有幾分相近便再拔再刺,旁人看著似乎有些滑稽的是那柄木劍始終沒能靠近武當道人半寸。
只是這位瞧著似乎不怎麽像中原男子的道人但比他們英氣許多的武當道人面露複雜之色,那位古怪道人的一身破道袍被凌冽的罡氣幾乎要撕得粉碎,瘋狂的翻湧著,二人各自向後一掠再掠。
武當道人與那古怪道人幾乎同時出聲道。
“不打了不打了......”
只是還沒等到他們話說完,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響起,武當道人瞬間拔劍出鞘,但只是聽到一隊操著蜀地方言的騎軍頭領喊道。
“兩位繼續,正好小的看看兩位道長的風采。”
兩人瞬間如臨大敵,畢竟放眼望去是一支數目不下兩千的重甲騎兵,想大楚軍隊中重甲不過一萬五千多,這裡就有兩千。
等到那兩千余人的騎軍趕到二人跟前,清一色的黑甲黑馬,給人以極強的壓迫感,沉默片刻,為首一騎上面的人翻身下馬,向兩人說到。
“齊道長,李道長還是該叫耶律道長?山下無道,無處逢源呐。若是我今日將二位捉拿,可以找孔大人撈一大筆銀子呢。”
李冰心道。
“貧道與齊道長在上山前就曾結識,今日我們二位只是赴約而已,望將軍大人放過, 我們一會便自行離開。”
那位將軍說到。
“亂世時下山我是攔不住的,近日來只是相送二位,如今的大楚不甚太平啊,前幾日龍標將軍被滿門抄斬你們都是看見了,我們武人終究是失去了靠山了。”
古怪道人道。
“你個伍叔寶,我在青城山時你就盯著貧道最緊,深怕我哪天下山去鬧事。”
說罷三人展顏一笑,伍叔寶苦澀道。
“今日我前來除了送二位道長我還想請齊道長使用化名,偌大個大楚很多人想要你齊之逵的項上人頭,畢竟你是曾從禦宇觀出逃的不是......”
齊之逵怒目道。
“行了行了,貧道自會使用化名,請你快走吧。”
聽罷伍叔寶只是歎氣,齊之逵也早已沒有心思去聽了,癡癡的望向西北方,同時西北黃沙中的一棟酒樓裡,一位說書模樣的邋遢老人忽然一愣,眼淚不自覺的流了下來,緊接著身前那方如棺材一般的物件中,飛出一柄長劍,劍長三尺,極窄且無鋒,如女子繡花時使用的鋼針一般,急急的朝東南而去,眾看客以為方才那幕是老人所作戲法紛紛叫好,向那物件中丟去銅錢,秦文添正把玩著手中長笛時,手掌傷口傳來一陣疼痛,長笛中也發出極不和諧的嗡嗡聲。
西域,黃沙漫天,一位腰懸雙劍衣著破敗腳踩草鞋的古怪道人和一位耶律皇族出身的道人並肩而行,所過之處風沙如撞擊牆壁,向四周散射而去。兩人徑直走向一棟酒樓,在漫天風沙中能隱隱看見掛在門口的金字牌匾“龍威酒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