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夏之交的夜,尚有一些寒氣。在這座一線城市的長江大橋邊沿,孤零零坐著一個年輕男子。
他叫張齡,今年32歲,父母給他起這個名字,是希望他能長命百歲,而今天,他打算結束這年輕的生命。
在鄰市的父母,恐怕此刻正殷殷期盼他能在這裡生根發芽,開枝散葉。
但他已不能,在這裡打拚了多年後,最終欠下一屁股債。而就在今天,老板把他炒了,房東把他趕出來了,追債的人也把他打一頓,揚言下周不還錢就把他賣到X國賣器官,他的人生陷入至暗時刻。
坐在冰冷的橋沿,他想了大半夜,而立之年卻孑然一身,一事無成,大學後也沒有再談過戀愛。無朋無友,無人傾談,仿佛性格木訥的他跟這個世界有著巨大的隔閡,始終無法融入一般。
如果有來世,我一定換一種活法,他如是想到。家有在城務工的兄姐,父母應該會有妥善的照顧,聽到我的死訊,不會太過傷心吧?兒子不孝,今生不想拖累雙親,來世再盡孝吧!
就這樣吧!終於下定決心,掐滅了兜裡最後一根利群,張齡縱身一躍,跳進了長江。
冰冷刺骨的江水沾在身上的那一瞬間,張齡清醒了。如同所有輕生的人,在生命終結的那一刻,都後悔莫及,也許活下去還有機會翻身,也許下一刻幸運女神就能降臨,也許所有的煩心事都能找到解困之法,但隨著選擇的執行,已經沒有機會了。
不會水的張齡在苦苦掙扎,隱隱聽到橋上有人在呼救,在報警。但顯然一切都改變不了。
“也許該買份壽險再死!”這是意識陷入黑暗之前,張齡腦子裡最後一個念頭。
……
轟隆隆~
哢嚓嚓~
空曠的田野上,一個男子正仰面躺在地上。瓢潑的大雨傾瀉而下,澆醒了正昏迷的他,猛地坐起來,四下張望。
此人正是張齡,此刻正一臉茫然,思緒飛轉。
“這是哪裡?現在幾點了?我記得不是在長江大橋跳江自殺了嗎?為什麽在這裡?難道我沒死?我在做夢?”。
掙扎著起身,打量周遭,張齡更困惑了。
這裡是一片山谷,兩座百來米高的山峰,夾著一片平地,而張齡身處的位置,是一塊農田的田埂。田裡種著像是水稻一樣的作物,但和水稻又有些區別,植株高約一點五米,種穗比張齡印象中的稻谷大了近一倍。微風夾雜著雨點拂過,這中間金黃,邊緣暗紅的植株在風雨下搖曳顫抖,顯得嬌豔欲滴。
此處種植的全是這樣的作物,而約兩三百米遠的山腳下,有一座小木屋,正升起冉冉炊煙。好一處山鄉野趣!
張齡下意識的狠狠掐了一下手臂,清晰的痛覺傳來,人也猛地清醒過來。陷入了長考。
自己明明是跳了大江,臨死前河水的冰寒刺激,自己悔恨交加的呼號,因不習水性而奮力掙扎的記憶猶為深刻,醒來卻處身在這樣的一個陌生地方。這田野和農作物明顯跟自己記憶中的樣子有相當大的區別。而這處山谷也是記憶中從未涉足過的地方。
習慣性的手伸到褲兜裡,掏出煙盒,卻發現早已經濕爛了,只有個防風打火機孤零零的粘在沒有卷煙紙盒上。
我竟然還活著?這是穿越了?帶著身體和衣物,還有清晰的記憶?張齡思維發散……
這地方一看就是農村,作物、小屋、炊煙倒是跟前世(姑且叫做前世吧,張齡心想)很相似,但這葉子中間黃兩邊紅,穗果粗大,像稻谷卻不是稻谷的東西,能吃嗎?這裡的人是什麽樣子?我現在這樣貿然的走去小木屋那邊會不會冒犯別人?不知道這裡的風土人情語言如何,會不會有交流溝通的障礙,而我死而未死,到了這裡,接下來怎麽辦?家中年邁父母,情深義重的兄姐不知道會怎麽面對我的逝去,呃,現在我這個樣子,在他們眼裡更像是失蹤吧?
冰冷的雨點打在身上,張齡忍不住打了個寒戰,收起思緒。看著遠處的炊煙和近處的作物,腹中好一陣刺痛傳來,張齡知道自己餓了,本來跳河前就一天沒吃飯了,也不知在這田野裡躺了多久。
不敢貿然行動的他,選擇嘗試這類似於稻谷的作物是否能吃。
掐了一點這“稻谷”的穗尖上的幾粒米,剝開一粒,聞著倒挺香,和前世小時候家裡種的水稻差不多。試探性的用舌尖舔了一下那“米粒”的表面,登時一陣生辣椒一樣的刺激感,夾雜著稻谷的清甜感覺,從舌尖傳來。
“呸呸呸!這米,怎麽是辣的”?張齡趕緊丟掉“米粒”,還猛吐了幾口,深怕中毒。
帶辣味的稻谷?純天然辣條?太奇怪了!這裡確實不是地球了吧?
受到食物的刺激,肚子更痛了。張齡心想得盡快找點東西果腹,不然今天就得餓死在這“稻田”裡。跳河而不死,穿越第一天卻凍死餓死在稻田裡,如此奇葩的經歷,怕是小說也不敢這麽寫啊!眼下天快黑了,山裡怕是去不得了,而去那木屋又怕被打。張齡隻得蹲在田埂上,痛苦地胡思亂想。
風止雨歇,眼看天色漸黑,而人也快要昏厥,張齡終於下定了決心,丟掉右腳那剩下的一隻泡脹了的皮鞋,拖起虛浮的雙腿,蹣跚著踱向木屋。手裡緊緊攥著的防風打火機,就是此刻唯一能給他安全感的東西。
快到木屋小院時,張齡止住了腳步。因為有惡犬在吠,也因為看見一個小女孩正吃驚的打量他。
這女孩約摸十來歲,頭上扎著兩個“丸子”,身穿類似於古代宋明時期的裙衫,站在院子中間,正端著個小碗,小嘴張圓,一臉震驚的看著不遠處這個“怪人”。
此刻的張齡面色蒼白,短發無須,皺巴巴的T恤和七分褲上滿是泥水。他抬起手對著小女孩輕輕揮一下,擠出自覺友善的笑容,開口說了一句“你好!”
“啊~~~~~”
小女孩丟下碗筷, 尖叫著跑進中間那間屋子,留下不知所措的張齡獨自面對狂吠的惡犬。
不多時,一個手拿短劍的精壯漢子衝了出來,止住狗叫,擺起架勢,滿臉戒備的看著張齡。嘴裡大喊著奇怪的方言,想來大約是“來者何人,所謂何事”之類的吧?
看這古裝漢子面帶煞氣,持劍擺勢,大有一言不合就開打的樣子,張齡蒼白的面容瞬間漲紅,汗出如雨,身軀禁不住的篩糠打顫,直覺今天怕是要交代在這裡。
慌亂中隻得指指嘴巴,摸摸肚皮,胡亂揮手,學古裝劇的腔調,囁嚅說著不文不白的話:“兄…台…息怒,小弟…小弟…今日流落…到此,只是…想討口…水米,好漢!饒命呐~~”
漢子瞧這陌生男子雖長相穿著奇特,蓬頭垢面,滿身髒汙,嘴裡還吐著聽不懂的言語,但卻一臉怯懦慌亂,弱不禁風的樣子也不像有何威脅,倒像是討食的花子。漸漸便不似開始那般氣勢洶洶。
張齡見對方雖怒容稍減,但依然未收起短劍,肅立院中戒備,也不敢再有所動作發言,深怕惹得對方誤會,一劍結果了他。
兩人就這樣靜靜對峙了起來,不多時,趴在門框張望的小女孩走了出來,對著大漢說:“大哥,我看這怪人不像是壞人,應該是餓了,我們給他點吃的吧…”
“撲通~”
卻是張齡因饑寒交迫,人生重來的大悲大喜,和這生命受到威脅的驚恐,情急之下兩眼一抹黑,暈倒在地。
“啊~~~~~!”小女孩再度高亢尖叫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