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張齡不知其何意,猛然收住動作身形,瞪著逍遙子,由拳變指,衝其憤恨道:“虛空造物,得道高人?分明是凡俗把戲,招搖撞騙!你且接著編!看你再編出什麽花來?!”。
聽得張齡憤怒辱罵,那逍遙子卻是並不著惱,淡淡重複道:“三。”
這下輪到張齡納悶了:“你這是何意?不必在此故弄玄虛!當日我輕信於你,花費許多錢財,還因此多逗留幾日,沒成想剛到家卻差點被人偷襲身死!
而今我已身具修為,已然被我看破,你根本凡人一個,這點唬人小伎倆休想再騙我。今日我便砸了你這攤子,免得你繼續禍害他人!!”
“那你可曾想過,若不是與我逗留縣城論道,你可有機會站在此地?”
逍遙子隻一句話,便唬得張齡啞口無言,仔細想想,竟頗有一番道理。人生命運之莫測無常,殊為難料。正如前世一句名言揭示的一般,凡事開始稍有偏差,便會向著截然不同的結果演化。
“當時我若是未與他相遇,或是遇見了不與他打交道,也就早回幾天,便不會經歷那日稻田戰事,後面大概是到縣城安頓蹉跎,抑或至今仍在尋找登仙機緣,更有可能已然死於凡人世界的鬥爭傾軋。”張齡思索一陣,也不答話,靜靜等著對方開口。
逍遙子清清口水,接著說道:“你既已冷靜下來,我便與你分說。”
“掐指一算,你我有三次相遇,既有緣相見,我便送你三場造化,但你須為我做三件事,不得推脫。
那日我拖住你,助你得到一場修仙機緣,你雖未幫我辦成事,但請我飲食住宿,勉強算一樁;
將來再見之時,也當如此這般;”
“那今日怎講?”張齡見其神神叨叨,話講半截,卻不提今日之事,好奇問道。
“我今日既不吃你,也不喝你,現下要辦點事,你且替我守住攤子,待得午時我返回,即可自行離去,到時我便送你機緣。”
“那你為何要我幫你看攤,自己收了再去豈不省事?”
“嘿嘿,出門前老夫算了一卦,今日此處乃財源之所在!”逍遙子輕撫山羊須,慢悠悠笑道。
張齡隻覺這老匹夫狀極猥瑣,與當日那仙風道骨高人模樣相去甚遠,一時無從答話。
“你且記住,來人不問身前故,世事浮沉築仙機;舍卻貪嗔拋妄昧,三清大道悟當時······”
逍遙子口佔一絕,張齡聽來卻是呆愣在地,如遭雷殛,傻傻看著這“高人”翩然離去。
······
張齡坐在這卦攤前無所事事,直到晌午,在這人流如織的坊市橫街,愣是沒有一人停步駐足。
張齡隻覺今日遭受了奇恥大辱,現在想來,那逍遙子明顯拿話穩住他,一定是又被騙也!
但他卻未意識到,為何一碰見逍遙子,自己便“智商下線”,被對方如提線木偶般誘導思路?
再次一腳踹翻卦攤,正欲將招幌羅盤、文房四寶統統砸爛,卻聽得身後傳出一男子聲音:“咦?這老瞎子呢,兄台你作甚砸他攤子?”
張齡收住動作,轉身看去,面前是一位青年男子,作書生打扮,手捏一把折扇,面相卻頗為方正。
正待回話,卻見那男子怒氣上衝,橫眉瞪眼,戟指朝向張齡,大聲喝罵道:
“好你個七玄門狗賊!今日出門倒霉未看天,一早被老瞎子騙去大筆靈石,晌午卻遇見你這賊寇豎子!”
“好巧!我也是出門倒霉未看天呐”張齡一陣無語,心想能如此當面罵他,這人一定是那玉衡宗余孽。早上匆匆送別劉牧嶼後,碰見那神棍逍遙子,本想教訓一頓出口氣,卻被他開口唬住,竟還傻傻幫其守攤,乾等著這仇家“送上門來”,何苦來哉!
“兄台冷靜,你怕是認錯人了,我乃是過路修士,方才也被這老瞎子騙了,您瞧我這不是正砸場子麽?”感應到對方練氣三層修為,張齡快步走開與這人拉開距離,知道今日不能善了,隻得拿話拖著,再伺機脫身。
那男子冷哼一聲,不依不饒:“休要狡辯!你身上這狗皮,燒成灰我也認得!今日既已撞見,便手刃了你,為列祖列宗,師兄師弟,為我仙宗數千親眷,報得些許仇,待來日,定要提刀殺上山門,血洗爾等喪盡天良之輩!”說著說著眼角滑下淚痕,滿臉悲愴,氣勢卻越發拔高。
得,認出來了!
這橫街十字,乃是通聯兩條主乾道的路口之一,路人們見有好戲看,紛紛停下腳步,駐足觀望,隱隱在對峙中心十丈遠外,圍成一個圓圈,對著二人指指點點。
張齡見人越聚越多,又見那男子頭頂現出一道畫著山水的折扇虛影,隻他這是開了本命天賦技能,蓄勢待發,眼看就要殺將過來,頓時如投身火池炎陽,臉上滾下大顆汗珠。
壯著膽子大喝一聲“且慢!我乃半年前才入得此門,並未參與當日你我兩家戰事,你我往日無冤近日無仇,何必大動乾戈?”
“賊子莫再狡辯,你可知入得一門,便擔因果,一日為門人,身死亦留印!念你未參與當年慘案,我便留你一具全屍!”
“哼!你當我是未見世面的雛兒麽,你玉衡宗盤踞此間三百余年,自那金丹吳介甫起,便橫行無忌,為禍仙凡數百年,蠅營狗苟之輩不計其數,男盜女娼之事不絕於耳,老天當日留你這孽畜不收,就是讓我今日來替天行道!你既劃下道來,我倒也不怕你!”張齡見被圍得水泄不通,這男子又不依不饒,估摸著今日走不脫也,心一橫,便使出潑婦罵街的本事。
張齡嘴上拖著時間,手卻動作不停,自儲物袋中摸出一柄飛劍,又快速默念咒語,身上一直穿著的鎖甲也激發出一陣黃蒙蒙微弱光暈,將其周身籠罩。
“好膽!死到臨頭還嘴賤,納命來!”方臉男子說罷防禦符篆拍在身上,掐訣祭出折扇,卻見這折扇受那本命虛影加持,迎風便漲,隻三兩息已達五尺來長,扇骨尖端發出一團團青光,竟是一件群攻法器!
張齡見對方那威勢勝過自己許多,法器裝備也好這邊不少,自己本命雖已知曉,但同參法器還未著落;張齡修行日短,天賦技能也未領悟,這點修為可全靠服藥提升上來的,雖然練氣二層,卻是個虛頭巴腦的貨。
心知今日要交代在此,硬著頭皮,正要一戰,卻聽圈外有人大喝一聲:“何人在此鬥毆,此處乃我流沙坊市,你等不得動武!”
那人撥開圍觀修士,走到近前,感應下來竟是位練氣後期修士,掏出一塊令牌,對著二人揮道:“我乃坊市執法隊孫執事,你們有何仇怨,自去那演武場鬥過,或離了坊市去野外也行,打死打生無人管你,要是在這鬧市開戰,哼!我便一刀結果了爾等!”
張齡見來了個攔架的,知道自己小命暫時保住了,搶先開口道“回稟孫執事,我乃七玄門新進弟子,與這人既不相識,也無冤無仇,今日正坊市閑逛,卻被他攔路辱罵,還欲殺我!還請執事主持公道,拿下此人!”
“一派胡言!孫執事,我乃······”
“既然如此,你等何不······”
······
張齡坐在商行櫃台,臉色煞白,心有余悸。
展萱萱拉了個凳子坐在對面,問他緣由、商量應對。
“······當時我本有機會回商行躲著,不知怎的,明知那孫執事在拱火架秧,卻鬼使神差接受了約戰,甚至指天立誓,約定個十日後演武場生死決鬥!我聽說修士之間對著道心、天道、靈魂等起誓後,必須履行誓約內容,否則便會遭受反噬而亡!”
“是呢,這是無數修士驗證過的,曾有誓言極為惡毒而未履行之人,受那天火剮身,九九八十一日方才含恨死去,簡直痛苦至極!”說到這裡,展萱萱小嘴微微張圓, 一臉後怕地拍拍胸脯,一驚一乍,仿佛自己是那當年受刑之人。
張齡看得是一陣無語。
“師弟你也不要過於擔心,咱們還有十日備戰,好好籌劃一番,運氣好的話,倒未必會輸!·····”展萱萱見張齡沉默,便軟語相勸。
張齡滿頭是包,大敵當前,生死之間,越是煩悶越想不出所以然,更覺展師姐這好言勸慰如嘮叨婆子一般,於是便告罪一身,拖身上樓,打坐靜想去也。
······
七玄門,山頂掌門靜室之中,齊休結束了一個月修行,便開始著手處理門派事務,招手一抬,向外面打出訊號。
立即便有個藤條小筐,慢悠悠飄到身前,裡面堆疊放著許多信箋、傳訊符、朱批筆墨等物。
隨手拿起最近收到的一張傳訊符,貼在腦門上,用神識掃過之後,裡面所記載的內容便映在心裡,看完便丟在另一個空著的小筐裡。
“張齡到得坊市半月,提出更業創收的新法子,不知有何優劣之處?
張齡出門被玉衡宗余孽當街攔住,差點死於當場?
流沙門執法修士表面勸解維持秩序,暗裡卻是煽風點火,激化矛盾,所謂何來?有何深意?
張齡指天發誓,與那玉衡宗余孽約定十日後生死決戰?哦對,還剩三日~~
張齡~~
張齡~~”
“張齡你是事兒媽嗎?出去坊市不到一個月,怎麽生出如此多事~~~?”收起信件,齊休發了會牢騷,托腮思索了一陣,便拿起另一張傳訊符,拍在腦門閱讀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