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夜已深沉,三位築基修士聚在一間殿閣裡,一位面相清瞿,須發皆白的老者,另兩位竟是凌妙音與那顧姓築基,此刻老者正對兩人講起古來:
“這流沙坊市原為一次開辟戰爭的一個臨時物資中轉點。
我派祖師,原是某個元嬰大宗的築基後期庶務執事,本支家族在原門派專事商業,開辟時駐守於此分派戰爭物資。
戰爭打完,通過家族關系,便運作到了此處開宗立派。也借助此前戰爭帶來的人流紅利,建立了流沙坊市。
咱們的創派先祖們也是慣會做人的,知道勢弱難支,於是便把這坊市的五成利益分潤出去,以換取元嬰勢力的入駐與保護。
如今創立二百年來,坊市越發興盛,我等在坊市份額雖只剩了一成,但也盤弄出了十來位築基,五百余練氣。
這坊市乃是我們的立身之基,門派如今傳到我手裡,已是第三代,三清道宗律法之下,尚能得一息安寢,但我大限將至,隱憂已是不遠!”
凌妙音接口道:“掌門師兄,如今坊市裡暗流湧動,我們也要做好萬全準備才是。”
“正是如此!”掌門接話道“登峰,你天資好,行事又穩妥,我將來死後,門派由你執掌,自然是放心的。
但你切記,到你手裡已是第四代了,許多情況便會大不相同。那孟家虎視眈眈,卻是一定要防范。
我輩修士,終究是以實力說話,你是我門最有希望結丹之人,你早日結丹,宗門便少許多壓力。”
“師兄,你且寬心,我如今參與門中、坊市俗務,修行並未落下,反倒對提升心境感悟有所助益,丹論已差不多得了,再有個三五年,我便可以衝擊結丹了。”顧登峰接話道。
“師弟進境如此之快?那我門派便可更上層樓!不過你也要多加小心,如今各方勢力都盯得緊,勸你還是少拋頭露面。家父當年在關鍵時刻分了心,強衝金丹而不成,落了個身死道消。”凌妙音聽得好消息,卻免不了擔心。
“師姐這話在理,我打算不日就閉關,打磨修為,爭取早日突破晉級!”
“那七玄門,齊休有意交好我家,此事師妹你全權負責,先接觸著吧。如今他家也是內憂外患,若得一盟友,攻守相望,或可多些把握。”
“是,掌門師兄!”
“那孟凡森……”
“待我大限後,師妹也要好好輔佐登峰師弟······”
“我省得!”
······
好景居二樓修煉靜室,張齡正盤腿打坐,雙手五心向天,呼吸平穩。
旁邊齊休正左手按著張齡肩膀,右手緩緩虛畫線條,模仿著道家長春功的行氣路線,周而複始。
漸漸地,張齡額頭見汗,頭頂蒸出淡淡霧氣,這霧氣大半是白色,間雜少許黃綠玄金四色,過得半晌,那雜色已基本淡若無察。
齊休緩緩收功離手,對張齡說道:“你再行功一周天,鞏固藥效吧。”
“是,師尊。”張齡輕聲回應。
“你體內丹毒,我已幫你去其大半,余下少許恐怕要多次晉階方能拔除乾淨。
我等修士參天地造化,納四方靈蘊,自身為根基,丹田為熔爐,吸取天地靈氣,以提升修為境界,本應循序漸進,切忌急功近利。
你當日進門前後,受些磨礪苦楚,希冀借助丹藥快速成長,這無可厚非。
但你應知,是藥三分毒,不可以身犯險!”齊休板著臉教訓道。
“是,師尊,當日我確是浮躁了。我此前所服丹藥,種類藥性駁雜,金石草木來者不拒,招致隱患積累,幸好師尊提早發現,否則後果不堪設想!日後我一定多加注意。”張齡已行功完一小周天,吐出一口濁氣,恭敬自省。
齊休摸摸光潔溜溜的下巴,頷首說道:“說起來,這靈藥閣郝掌櫃賣給你的祛毒丹,雖說是虎狼之藥,但用在你身,拔除沉屙,倒是建功不小。”
齊休對張齡的表現是越發滿意,此子心性深沉,卻不失殺伐果決,能言善辯,但更有剛正直率,看著眼前打坐的弟子,倒覺依稀與自己年輕時的挺拔身姿漸漸重合了。
頓了頓開**代起來:“我在此處已遷延近月,如今該是回山的時候了。
如今利劍懸頂,隱而未發,倒是給我們一些輾轉騰挪的空間。
這處產業雖未焐熱,但好歹換回大筆靈石,算是雪中送炭了。
我留下五百三階,列個方子給你。你與此間萬寶樓、靈藥閣、器符閣等大商行交好,訂下些法器、丹藥、符籙等戰鬥物資吧,采買訂購以實用為主,務求精打細算!
回頭我去老家一趟,看能否拉些援手,待我歸來,便為你舉辦收徒典禮。
流沙門這邊,你與凌仙子先接觸談著,有眉目了傳訊與我。勝男築基在即,要回門靜心修行一陣,我已令包小燕趕來支援你,助你搜集相關情報。
你之修為也不要落下了······
你退下吧。”
······
流沙坊市東邊,孟家大宅佔據了整個坊市六分之地,在坊市收益也是佔近兩成。
宅邸中心有一大殿,一位中年金丹修士正搖頭晃腦,閉目養神,身旁兩名清秀甜美的婢女正手執羽扇,微微扇動,驅趕初夏的熱氣。
其實修士自踏入修行,有諸多法術抵禦寒暑,但這金丹自搬到流沙坊市一來,便漸漸多了點享樂的小喜好。
此人正是孟家老祖,孟凡森。
在其下首盤膝坐著三名築基修士,皆是孟家族人,此刻正匯報著家中事情。
“老祖,這七玄門當真是氣數未盡,我等籌謀多年,竟被一底層練氣多番打攪,我們暗中扶持的“妙味居”,也被他攛掇著珍饈館弄個勞什子“美食大擂台”,攪得出師未捷!屢屢壞我家好事,此子不除,將來定是大患!”一名獐頭鼠目,胡茬稀松的老者,神情激動,雙目射出寒光,咬牙切齒說道。
“玉璋,你且稍安,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我家既已等了十年,又何必在此時現身?此地靈氣稀薄,我晉階已三十余年,仍卡在金丹二層的門檻上,我都不急,你急何來?且容他們再逍遙兩年,等我把這流沙門端回家裡,再攜大勢一舉討伐。”孟凡森語氣低沉,一絲怒氣隱而不發。
另一名魁梧築基大漢接話道:“老祖容稟!我倒認為,應當即刻發動,舉雷霆之威,一役畢其功,那齊矮子已近築基圓滿,萬不可給他時間結丹呐!”
“啪~啪~啪~啊~!”三聲悶響在這漢子臉上響起,孟凡森右邊一婢女也發出一聲高亢尖叫,隨即一顆美貌頭顱衝天而起,殿中開始彌散一股血腥之氣。
卻是他攝取那羽扇教訓門人,把這婢女驚到了,怒氣上湧的孟凡森對一凡人下手,一條大好的年輕性命自此喪失。
“舉雷霆之威!?一役畢其功!?真真氣煞我也!但凡你們腦子裡多塞點漿糊,也不至於事事無成!”孟凡森養氣功夫破了,開口大罵,三名築基噤若寒蟬,無人敢回嘴。
“玉璋,打發人,請凌仙子到我靜室一敘!”
天色尚明,凌妙音到得孟家大屋,徑直走向孟凡森的修煉靜室。
推開門,見這金丹老祖臉上一絲怒氣,不明白發生何事,微一愣神,隨即臉上媚態綻放,嬌滴滴打一聲招呼:“喲,是哪個不長眼的,令咱們孟老祖好端端的生氣發怒?”
“哈哈,仙子一來,我這心中怒氣,倒是消了一大半!來來,坐來這裡!”孟凡森見凌妙音到來,便暫時拋卻胸中塊壘,擠出微笑拍拍身旁蒲團。
“嘻~嘻~既如此,小女子便好人做到底,幫您把那愁怒嗔怨,一筆勾銷吧~~”凌妙音露出小女兒態,臉上笑容越發嫵媚,明豔眸子含著無盡春意,蓮步輕移,款款走向孟家老祖,一襲素雅粉色衫裙自香肩緩緩滑落。
“哼!我倒是看你有何手段,盡管使來!”
“老祖,您輕些施為~~”一時間,靜室春風蕩漾,**自此生······
雲收雨歇,凌妙音已渾身酥軟,癱伏在孟凡森腰腹之間。
良久之後,緩緩抬起臻首,臉上顯出意猶未盡之色。柔荑在孟凡森胸膛劃著圈子,輕聲問道:“老祖,不知您身上可還有怒氣未去?”
“仙子果然妙手梵音,竟令我周身煩惱淨丟了也,如今我已松快不少!”
“嘻嘻,小女子願為老祖分憂!不過,我倒納悶了,您本是隨和的人,可今日為何生怒?”
“倒也沒甚大事。”孟凡森恢復了金丹真人的氣度,隨口說道。
“不過,我們的計劃倒是要變一變了,流沙門近來有何動向?”
“老祖容稟······”
“哼,想結丹,可沒那麽容易,你如此這般······”
“奴家明白了。不過最近坊市裡新開了一家名為妙味居的靈食閣,來勢洶洶,卻不知是什麽路數,我家珍饈館可是受了不小衝擊!”
“你家那館子,近來不是搞個什麽“美食大擂台”嗎?我聽得下面匯報,生意可是越發紅火了,你為他們掙這許多靈石,有甚麽用?”
“哼,我自家可是佔了兩成股呢,這也是奴家將來進門的嫁妝,我無兄弟姐妹,族人也盡是不成器的,家父仙逝後,便無依無靠,自然是要多攢點身家,免被你那大婦羞折。”
“她一人老珠黃的練氣,怎能與你相提並論?”
“既如此,那您休了她,我明日便嫁與您!”
“我倆之事,雖有風言風語,倒未落在實處,你且等等,待拿下流沙七玄兩門,我便與你舉辦雙修大典!”
“哼!哼!~”
“啪!”
“哎喲喲,輕點~~”
······
“張老弟!你不要得寸進尺!”郝掌櫃滿臉怒色,唾沫星子四濺,戟指叫囂。
張齡摸摸臉頰,笑容依然堆在臉上:“郝老哥莫急,我這次量大,品類多,我這一個買主省你多少工夫?再者我還拿些門中出產低價讓渡與你,一來二去,您絕不會虧的!
我已在珍饈館定了大房,今夜咱兄弟兩個把酒暢談,靈酒靈菜任你施為,您可要賞光哦!”
“罷咧,算你小子識做!”
郝掌櫃接著說道:“你家買這麽多丹藥,可是有什麽事?”
“我門中無甚大事,前次門中長老回了趟淮水老家,見有幾家築基門派爭地盤,正打著戰呢,我尋思著財路廣開,便稟明門裡,來您這進貨,發賣過去賺少許靈石,以補貼修行用度!”張齡這話不算胡謅,前日裡齊休回去引援,傳訊回來倒提了一嘴這事。
“你這真是鐵公雞,瓷貔貅轉世吧?”郝掌櫃自有信源,知他所講基本算對,調侃兩句,自去後台盤查庫存去了。
······
數日後,張齡在好景居靜室打坐。
一把玄黑劍匣立於身前地上,三柄三寸墨玉小劍,按三才劍陣懸浮半空。
張齡依照《水玉潤澤功》的行氣法門,觀想著劍匣背面百解符籙,一遍遍做著周天,四周土系靈氣緩緩湧向經脈丹田。
得到這一階法器【玄玉百解劍匣】已有月余,有了適配功法及同參本命,如今他修為快速增長,每日只需睡一二時辰,第二天人照樣神清氣爽。
修煉完畢,張齡看著窗外天際一片魚肚白,默默思忖著:“大概再過個小半年,我便可以練氣二層圓滿,突破那三層境界,這坊市靈氣稀薄,每日白天要操持庶務,還得打探情報,僅晚間有空修習功法,實在有些不便!
師尊傳回訊息,再過月余便召我返回山門,屆時替我舉行拜師典儀,宣告內門弟子待遇。
前幾天小雯央李師姐傳訊過來,告訴我她也到了練氣二層,據說本命測試竟也是單本命劍修,雖然靈根駁雜了點,但速度已經不慢了,果然修仙要趁早啊!”
張齡這日並未睡覺,因為牛勝男昨夜告訴他,要出發去追趕那築基機緣了。
同人不同命,每每想到二人的差距,想著牛勝男那一騎絕塵的修行進度,張齡便一陣唏噓,畢竟人家單靈根單本命,小他兩歲不假, 順利的話,來年自己得叫她師叔,或是師姑?
“啊~呀~”張齡想到此節,頓覺一陣惡寒,大清早打起了擺子。
拋開思緒,清潔一下身上疲勞酸楚,張齡敲響了牛勝男的房門。
“吱呀”一聲,牛勝男倒是已經穿戴得當,今日她特意沒把紫金雙錘收進儲物袋,隻綁到背後,眼泡腫的大大,像是一夜未睡。
“師弟,我今日便要出發,直向北去,若是順利的話,半年一年就可以回來了。若是不順的話,你照顧好師尊,咱們來生再見吧。”牛勝男淡然說道。
“師姐,大清早的,莫要說氣短的話,我相信你是福緣深厚之人,定會帶回好消息。說不定三兩月後,我便要稱呼你為一聲“師姑”,嘿嘿,屆時您老人家可要好好提攜一下晚輩!”張齡撿著好聽的話寬慰她。
“噗~~師姑,你要不叫師奶吧?”牛勝男聽他說話,登時放下了扭捏作態,也隨著張齡開起了頑笑。
“嘿嘿,小弟見過師奶,師奶洪福齊天,帶領小弟一統三清界,掃平修仙界一切牛鬼蛇神!”
“嘻嘻,下樓吧。”
兩人有說有笑到得樓下,張執事已一臉肅然在門口等著。
半日後,兩人往旅舍走回,張齡突然說:“我入門才一年多點,倒有一半時間在這俗世打攪,算上今日,已經送走了兩撥人。”
“師弟,你莫要多愁善感,過不了多久,就是我送你啦!”
“師兄在此可要好好輔佐包師姐,我會在山上等你回來喝酒。”
“那是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