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雲層中暗雷翻滾,似乎預示著暴雨將至。
以商聞名忻水城的沈家府邸佔地頗廣,府內雕梁畫棟,廊簷曲折,假山流水,青亭碧池,一副氣派的樣子。
後宅深處,華美的房屋內,一名臉色蒼白的年輕人正仰臥在床,神情掙扎。
“呃......”
一聲略帶痛苦的呻吟聲敲動了時光,將這片寂靜打破。
年輕人腦門青筋暴起,好像有人在腦海裡扯動神經,讓他的意識無法凝聚,沉浸在一片混沌之中。
“這....是哪?”
如老樹殘根卡被熏在喉嚨,微微一動便有撕裂冒煙的痛楚。嘶啞的疑問聲透過乾澀的嘴唇傳出,隨即他又劇烈咳嗽起來。
年輕人六識混亂,四肢僵硬不能動彈,迫切的想要尋求回應。
隱約間,他感到身旁掀起一陣清風,一股清涼的感觸順著喉嚨沁入心底,緩解了他的痛苦。
昏昏沉沉間,年輕人終於從朦朧中凝聚起意識,緩緩睜開了眼。
闖入眼簾的是,火紅的帷幔裹著輕紗卷在帳上,中間部分有一根細繩懸掛,其上扣著一個荷包,隱隱有清香逸散。
臉色蒼白的年輕人眨了眨乾澀的眼皮,終於回過神來。
他試著驅使身體,然而遲緩的凝滯感使得他依舊動彈不得。
年輕人抑製住心中的焦慮和煩躁,平靜的調整呼吸,慢慢放松。
然而下一刻,猶如有一根尖刺鑽入他的腦髓,疼得他下意識眼皮一跳。
而後,一幅幅詭異、驚悚和殘酷的畫面不斷湧上他的腦海。
他看見了:
無數奇形怪狀的生物在大地上咆哮嘶吼,群魔亂舞,肆意獵殺著逃竄的人類!
尖叫,嘶吼,哀歎。
紅的,白的,黃的。
鮮血,腦漿,斷肢。
紛至遝來!
有壯漢奮力反抗,轉眼間被一隻恐怖舉爪摘去頭顱,血灑長街。
有青年慌忙躲避,卻誤入羅網,被一隻小山大小的巨型蜘蛛緊緊包裹,生吞活剝。
還有婦孺老幼在逃竄中被一道青光掃中,霎時間都被定格在原地,片刻後碎成一團爛泥。
天上地下,目之所及,皆為煉獄!
男人的眼睛逐漸睜大,一抹血紅不斷從瞳孔中擴散。
他的呼吸越來越急促,直到一股燥熱竄上天靈,刺得他猛的坐了起來。
男人長呼了一口氣,逐漸平靜下來,眼底充滿了疑惑,但也終於想起了自己的身份。
他叫陳長安,藍星上C國一名普通公司員工,在一次連續加班後,恰逢喜歡的遊戲剛好版本更新,因按捺不住衝動,遂自願“加班”,最終在半夜猝死,享年24歲。
“呼......”
【我不是死了嗎,這裡是?】
陳長安有些僵硬的轉了轉頭,打量了一下周圍環境。
稍遠處,屏風陳列,案椅齊整,鏤空的雕花窗上銀星幾點。
帳紗內,帷幔半掩,秀枕成雙,火紅的鴛鴦被裡綢滑似水。
【電視劇?拍攝?】
他看了看修長而蒼白的雙手,又搖了搖頭,自言自語道:
“不對,不可能是演電視劇,那跟我扯不上關系。”
“重生......還是穿越?”
“那些恐怖的畫面又是什麽?”
一想到那些斷肢殘骸,紅白混合物,他的胃部頓時酸水翻湧,傳來一陣惡心的乾嘔感。
這時,木質的房門哢噠一聲被人輕輕推開,
下一刻,一道嬌俏的身姿闖入陳長安的畫面。
像是一朵嫩白的花兒裹著清香打濕了他的胸口,如蜜蜂嘈動的雜亂思緒逐漸平息,連呼吸也不由得一滯。
穿著鵝黃裙杉的少女手裡提著食盒,見陳長安坐在床頭,連忙將食盒放置在一旁,走上前,驚喜的問道:“呀,少爺你什麽時候醒來的!”
陳長安張了張嘴,見著活人,好像久逢甘霖有些愉悅,心裡稍微放松了些,不過還是有些僵硬的回道:“剛......剛醒。”
此地人生地不熟,還沒有弄清楚眼下的狀況,最好不要輕舉妄動,以免露出什麽破綻,惹來麻煩。
少女眉眼彎彎,一雙清澈的大眼睛緊緊盯著陳長安,眼底有著莫名的情緒,好像瞧著什麽珍寶一般。
陳長安有些不自在的偏了偏頭,
誰知,臉上傳來一陣柔膩的觸感。
一雙猶如象牙般的小手捧著他的臉龐,將他的腦袋又偏轉過去。
四目相對,前者幽深空洞,後者水潤透光。
少女輕輕擦了擦他的臉龐,像是在確認什麽,片刻後,終於綻放出一抹讓人驚心動魄的笑容。
恰如三月的牡丹花開,由青澀變得嫵媚,妖豔欲滴,讓人忍不住把手試玩。
“哈!太好了,少爺終於活過來了!”
“小煦......小煦終於等到這一天啦!”
少女輕輕環抱著他,將頭埋在他的胸口,輕輕顫動著。
既是在笑,又像是在哭,令人捉摸不透。
陳長安四肢僵硬之下無法作出回應,也不能感同身受。
他在想接下來該怎麽辦,怎樣比較合理的融入眼下的環境,又不使人生疑。
以眼前女子對前身的熟悉程度,貿然撒謊恐怕並非是什麽好的選擇,他靜靜的等待少女發泄情緒。
雲銷雨霽,少女的喜悅、哀怨以及若有若無的委屈漸漸消散。
她松開手,在床邊側坐,眼眶有些微紅,柔弱得讓人心生憐惜,可臉上卻是帶著笑容:“少爺呀,都怪你,讓小煦這般難堪。”
陳長安微微抿嘴一笑,猶豫了一下,費力的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腦袋,輕聲說:“我好像睡了很久,記憶有些模糊,記不清了。”不知為何,陳長安啪她難過,又補充道:“對不起。”
少女意有所動,卻並沒有感到奇怪,瞧見陳長安吃力的舉著手,她連忙將其握住,放在腿邊,搖了搖頭。
“少爺生了一場大病,睡了好久好久,當然不能馬上就想起來,沒關系的。”
少女眉眼柔和,微紅的臉蛋嫩得像是能掐出水來。她又像是忽然想到什麽重要的事,笑著問:“少爺還記得我嗎?”
陳長安回想起剛才少女的自稱,遲疑道:“小......小煦?”
小煦點了點頭,笑靨如花,她握住陳長安的手,將其放在略顯青澀的胸口上,讓陳長安能清楚的感受到其中深沉的分量:“小女子叫小煦,小煦是少爺的丫鬟,少爺一定不能忘哦。”
陳長安心裡有些哀歎和尷尬,這是在玩什麽戀愛模擬器嗎?剛開始就這樣插旗真的很不妙好吧。
在他上輩子簡短的一生中,從來沒有受到過如此突如其來又深沉的情感,他一時間有些手足無措。
小煦柔弱甜美的臉蛋上,是一雙堅定而又熱烈的眼眸,陳長安被其直視,退無可退,勉強道:“我會記住的。”
少女心滿意足,捏了捏他的手,抿嘴一笑:“少爺還要好好修養一段時間呢。”
陳長安心中松了一口氣,抓住機會,問道:“這裡是?”
小煦解釋:“這裡是忻水城沈府,少爺是沈家的姑爺,小煦是少爺的貼身丫鬟。”
陳長安眉頭一挑,疑惑道:“姑爺?”
小煦眨了眨眼睛,有莫名的抵觸情緒,她將陳長安的手攤開,輕輕撓了撓,“少爺姓陳,如今在這沈家當然是姑爺。不過少爺是誰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小煦的少爺。”
陳長安試探道:“陳......長安。”
小煦把玩著他的手,嘿嘿一笑,回道:“長長久久,平平安安。少爺有個好名字呢。”
陳長安心裡疑惑越來越重,看來當真是穿越了。不過連名字都一樣,那他到底是真失憶,還是恰巧穿越到此,會不會另有隱情?
“哎呀,天都快黑了。少爺還沒進食呢。”
小煦突然想起什麽,將他的手放回被子,走到桌旁,背對著陳長安,在擺弄著什麽。
片刻後,小煦端著一個白瓷碗走到床邊坐下,手拿杓子,就要喂他。
陳長安連忙搖頭說:“我自己來。”可身體的凝滯感並未好轉,恐怕連碗也端不穩。
小煦皺了皺瓊鼻,搖頭拒絕,舀起一杓像是豆腐腦似的白色粘稠物,先放在嘴邊吹了吹,等到溫度適宜才伸到他的嘴邊。
陳長安不習慣別人服侍,但眼下也別無他法,況且他也被眼前的東西勾起了食欲,於是張開了嘴。
小煦見此,眉開彎彎,甚至輕輕哼起了一段讓陳長安有些熟悉的曲調。
一盞茶過後,小煦收起白瓷碗,又取來清水讓陳長安漱口,讓他確實體會到了古時權貴們的糜爛生活。
漱完口,小煦又端來一個青瓷碗,碗中盛著渾濁的藥水,不知為何,李長安竟然隱約嗅到一絲血腥味。
小煦臉上的笑容好像就沒停過,她端起青瓷碗,碗裡有熱氣蒸騰,竟然好似在遮掩她的面容,有些瞧不清楚神情。
卻聽丫鬟嬌聲笑道:“少爺,該吃藥啦。”
陳長安有些疑惑,看著嘴邊的青瓷碗,下意識瞥了一眼少女。
而這一眼,讓他瞳孔猛的一縮!
陳長安竭力保持鎮定,緩緩抬起手,將青瓷碗推開了些。
小煦疑惑道:“少爺這是在做什麽?”
陳長安微笑著說:“我有些撐,你把藥放桌上吧,我一會兒喝。”
小煦搖了搖頭,解釋道:“少爺,這藥和粥得一起服用才能發揮最大的藥效。”
陳長安心中不信,轉移話題:“這裡面還有講究?”
小煦笑著解釋道:“少爺放心啦,小煦學了好久才掌握這道方子,一定不會出錯的。”
陳長安心中疑惑越來越重,奇道:“你還會治病?”
小煦搖了搖頭,輕輕說道:“小煦隻懂得少爺的病,其他的病,應該是不會的。”
陳長安猶豫,想要找個其他的理由。
小煦似乎察覺到他的不對勁,將一隻手伸進被窩,握住他的手,撒嬌道:“少爺,你到底怎麽了?難道不相信小煦?”
陳長安的確心有顧慮,就在剛才,他的腦海中忽然浮現出最後的那個畫面。
原來那最後發出青光,將眾人變成一團爛泥的罪魁禍首並不是什麽妖魔,而是一名身形綽約的神秘女子,依稀間同樣穿著鵝黃色的衣裳,細看之下,竟然與小煦有幾分相似。
忽然,手中一輕,腹部傳來一抹清涼的觸感,一路上移。與之相對的,是內心逐漸升騰的莫名火氣。
陳長安睜大了眼睛看向小煦,透過熱氣,小煦那張原本柔弱甜美的臉蛋竟然變得像熟透的蘋果一樣,嫵媚妖嬈。
小煦眨了眨眼睛,嗔道:“少爺呀,快把這藥喝了吧。”
這一看頓時點燃了那團小火苗,口乾舌燥之下,竟然情不自禁的張開了口。
而這時,那青瓷碗恰好觸碰到他的嘴唇,碗裡的藥水像是有生命一般順著他的嘴唇流入,不灑一滴。
【不好!】
陳長安眉心驟然一緊,頓時清醒過來,焦急之下他連忙招了招手。
小煦不明所以,連忙將青瓷碗放在床頭櫃上,一臉關切的靠了過去。
看著這張嫵媚天成,既青澀又妖嬈的小臉蛋,陳長安心道一聲罪過,向前一湊!
四唇相合,一道暖流順著齒尖的縫隙交織著,纏綿著。
小煦身子一僵,睜大了眼睛,呆若木雞。
陳長安緊緊盯著眼前的小丫鬟,渾身緊繃,蓄勢待發!
眼前的小丫鬟並不像看上去那麽簡單,情急之下,隻好出此下策。
他不敢放松,連眼睛也不敢眨一下,生怕再次著了小丫鬟的道。
可是,一條嫩滑的軟物趁著他心神不備,聲東擊西,一下子闖入門扉,往上靈動一勾!
癢得他一個機靈,陳長安下意識吞咽下交織著其他液體的藥。
他連忙推開小丫鬟,有些驚悚的看著她。
【什麽情況?你怎麽這麽會?】
小丫鬟臉上傻笑著,迷迷糊糊中,嘴角還有一絲晶瑩的水絲。
陳長安實在看不過去,用手擦了擦小丫鬟精致的小臉。小煦如夢初醒,臉色頓時變得像血一般鮮紅。
可小丫鬟並不退卻,反而低下頭,將雙手都放入被中,握著他的手,嬌羞道:“少爺怎麽不提前告訴小煦,好讓小煦有個準備嘛。”
陳長安差點一口噴了出來,這年頭,連小丫鬟也都這麽想要進步嗎?
陳長安穩了穩心神,嘴角抽搐了一下,狡辯道:“剛才噎住了,對不住。”
小煦的小臉蛋紅得透光, 搖了搖頭:“是小煦考慮不周全。少爺剛剛醒來,一時之間難免感受到陌生,小煦不該這麽著急的。”
她撓了撓陳長安的手心,勾得陳長安心裡癢癢的,“小煦是少爺的貼身丫鬟,少爺喜歡,小煦怎麽樣都好。可是,少爺一定要相信小煦,小煦絕對不會傷害少爺。”
陳長安聞言心生愧疚,又有一些別扭,這小丫鬟把話說得滴水不漏,恐怕現在即使承認她是一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頭,自己也不會多驚訝了。
他一把扭住小丫鬟不安分的小手,看著她那雙清澈水盈的眸子,無奈道:“我相信你。”
小煦好似早已料到他會這麽回答,似笑非笑,緊緊扣住陳長安的手,摸索著,想要把溫暖和善意傳遞過去。
陳長安好似要沉浸在小煦水盈盈的眸子中,竟不知不覺有了睡意。
於是他做了一個夢,夢裡好像有人在舞劍。
......
小煦將他輕輕放倒,掖好被子,捏了捏掛空中的荷包,擠出些許異香,待看見陳長安閉上了眼才放下帷幔,出了屋。
屋外黃昏將逝,在小煦身上折射出兩個世界。
晦明交替,猶如鏡花水月。
“你還真演上了?”
“當然,學以致用嘞。”
“不要玩火**!”
“不會的。”
“別忘了......時間快到了.......”
“好好好,我知了。”
少女邁著輕巧的步子,哼著怪異的小調。
時而冷淡,時而嬌媚。
自言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