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嗡嗡——
如金鐵交擊時的顫鳴。
又如群蜂振翅的嗡叫。
眼前忽有白霞席卷而過。
碎石、煙塵、血霧。
皆被湮滅。
霞光裡像是夾雜著靜謐風暴,無聲中凍結一切,還未接觸便為之吞噬。
陳長安的眼睛幾乎只剩下一條縫隙,瘋狂閃動。
識海在悲鳴。
靈魂似乎也在顫抖。
這時。
嗡!
蜂鳴聲突兀再起。
陳長安愕然。
低頭看去。
腰間赤雪正瘋狂震動。
他不得不抬手擋在眼前,另一隻手去按住赤雪。
可是,下一刻。
一束赤紅光芒衝天而起!
誒?
陳長安睜大眼睛,茫然的看著眼前一幕。
只見霞光一振,一紅一白的兩道流光在場中交錯追逐。
如闊別已久的老友重逢。
亦如爭鋒多年的宿敵相遇。
細長的兩道流光在場中歡快的穿梭,如同兩隻相伴魚兒纏綿遊弋。
可二者玩鬧的場所卻不堪重負。
棕黃的牆面隙開了蛛網般的裂縫,地面刮出了十數條小槽,沉重的鐵門被翻卷成一團麻花。
張屠夫臉色慘白的站在原地,連喘口氣都顯得小心翼翼,一雙眼珠跟著它們軲轆轉。
陳長安也好不到哪裡去,他可是親眼見識過赤雪的威力。
更別說,其中似乎還有另一把仙劍。
不過。
場中忽然響起一聲清冽的女聲。
“白霞,回來。”
白色流光有些戀戀不舍的繞著紅茫轉了幾圈,然後朝著白衣女子飛去。
赤雪失落的一頓,停留在原地。
陳長安眨了眨眼睛,試探道:
“赤雪,回來。”
然後,紅芒原地一個盤旋,卻未曾理他。
陳長安臉上一僵,擠出笑容道:
“大哥,快回來。”
紅芒微微顫抖,終於有所動作。
可是。
飛向的地方赫然也是白衣女子那邊。
該說不愧是沈家的寶物?見著沈家人便忘了現主人。
陳長安有些欲哭無淚,看向白衣女子。
塵埃落定。
一襲白衣的沈心瑤走了出來。
白色的流光繞著她周身旋轉。
接著,赤雪也加入其中,形成為了一個圓環。
沈心瑤無奈的搖了搖頭,像是看著兩個調皮的小孩,掐了個劍訣便控制住白霞。
她以指作劍,在白霞身上一抹,露出淡紅的劍身,然後手掐劍訣,收劍入鞘。
接著,沈心瑤手掌平伸在前,紅色的流光便乖巧的停在其手心。
她橫劍在前,銀白的劍身上倒映出一雙好看的柳眉。
“多年未見,你還是這麽調皮。”
沈心瑤眼裡露出懷念,嘴角自然而然的勾出了一抹弧度。
她本是八百年來赤雪的首任劍主,也是百年前最後的劍主之一。
如果世事如常,沈心瑤本該肩負起家族複興的重任,在此界重新振興家族。
天賦、親人、摯愛,她原本應有盡有。
可一切都在天啟十四年徹底改變。
那年她剛好十四歲。
修行是為了復仇,歸來還是為了復仇。
這百余年的人生,不過是一點前面的甜吊著後續的苦,終究要葬入深淵。
赤雪顫鳴一聲,似乎是在安慰她。
沈心瑤只是淡淡一笑。
她最後一次擦過劍身,像是在告別。
“去吧。”
赤雪嗡鳴一聲,終究還是沒有違背主人的意願,投入鞘中。
轟——
一股巨大的衝擊力撞進劍鞘!
陳長安嘴角抽搐,隻覺一股巨力撞在腰側,險些閃了他的腰。
若不是修為有所提升,恐怕這一下能直接將他掀飛。
“又不是我甩的你,衝我發什麽脾氣。”
陳長安揉了揉發麻的腰,恨鐵不成鋼的拍了一下劍鞘。
嗡——
赤雪再次顫動一聲。
陳長安連忙將其按住。
“你看,還急了?!”
陳長安掀起的搖了搖頭。
【舔狗不得好死】
他不再理會赤雪,看向走出來的白衣女子,抱拳行禮道:
“多謝仙子出手相救。”
沈心瑤奇怪的打量著陳長安,直看得他有些不自在。片刻後,才惜字如金的說道:“不用。”
陳長安呵呵一笑,看向這位冰做的仙子,道:
“先前在淨天亭時若不是仙子暗中出手,在下恐怕已經被那水妖殺死。”
“前日天香樓,也多虧了仙子出手,在下才幸免於難。而且,仙子還贈送了一瓶靈藥。”
“算上剛才這次,仙子已經是第三次出手相救,在下心裡實在感激。”
“正所謂來而不往非禮也,在下雖不才,但仙子若有吩咐,在下一定竭盡全力。”
沈心瑤眼神平靜,若非眉心的一點朱紅將其打落凡塵,陳長安幾乎要以為她是雪做的。
“天香樓?”
“正是,前日在天香樓,在下也曾遇到剛才那個人。只是本事不濟,被其同夥打傷,昏了過去。等醒來後,由在下的丫鬟告知,原來又是仙子出手相救,之後還留下一瓶靈藥。”
沈心瑤眼神微動,前日她感應到柳家人氣息時便迅速前往,只是等她趕到時,柳家人已經人去樓空。
丹藥確實是她留的,但人卻不是她救的。
而且,此人的丫鬟又是誰?
沈心瑤搖了搖頭,卻沒有在這個話題深入,反而問起了意料之外的事情。
“家裡如今可好?”
雖然如今這一切都只是過去的影子,如同鏡花水月一般,不過她終究還是忍不住問起了往事。
陳長安一愣,想起了不戒僧的話,心下了然。
“原來仙子當真是沈家人。”
這些年很少露出笑容的她已經快忘了微笑的動作,以至於常年緊繃的臉在此刻就有些僵硬。
沈心瑤擠出了一抹僵硬的笑容。
“我早年去了玄真山修行,如今剛下山回家。”
“怪不得赤雪見著仙子便像是遇到了家人一般,平時它連我也愛理不理。”
沈心瑤眼波流轉,像是有了些情緒。
“赤雪是先天道器,生而有靈。你境界不足,即便是沈家人,也用不了它。更何況......”
知道自己菜是一回事,被別人說出來又是一回事。
尤其是二者對比,有明顯差距的時候,誰表現差誰尷尬。
這一回,輪到陳長安臉上有些僵硬。
“更何況?”
沈心瑤臉上隱隱有些觸動,不過搖了搖頭,並沒有解釋。
她用一種“慈愛”的眼神看著陳長安,猶如看一名族中晚輩一般。
“既然都是沈家人,你也不必稱呼我為仙子。”
沈心瑤思索了片刻,然後一本正經道:
“今後,你就喚我瑤姐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