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道乾身為青州鎮魔司統領,自問雖然比不得那幾名修道天才,但對上尋常宗門弟子,不過是砍瓜切菜。
然而沒想到,本是一次尋常的跨州追捕,竟然還遇上了如此難纏的人物。
而且,這一遇就是仨!
不僅眼前的和尚,身後那名紫衣女人看上去平凡無奇,但他隱隱覺得有同源的氣息。
而那白衣女子更是讓他感到頭疼。
如果沒認錯的話,此人腰間的那把白色連翹長劍赫然是聞名修行界的白霞仙劍,這一任主人乃是那位名動天下的玉肌仙子。
雖然聽說這位玄真山的天之驕子在甲子以前便已境界“停滯”,不復出道時的驚才絕豔,但對上他,毫無疑問,十零開!
修行界與鎮魔司的關系本就微妙,這群人一旦扎堆出現,多半沒有好事。
想到這裡,林道乾本就黝黑的臉色變得更加難看。
他狠狠瞪了一眼那名氣息古怪的年輕人,最終還是退了一步。
“阿彌陀佛,多謝施主。”
“哼。”
亭內風波剛停,然而亭外卻又再生事端。
兩岸樓客忽然不約而同的發出一聲聲驚呼。
“哎!快看那裡,有小孩落水啦!”
“喂!那邊船上的人快停下,前面有小孩落水啦!”
陳長安視線一轉,只見一隻小船斜斜插在兩棟樓船之間,期間相隔不過數十丈。
波瀾的水面上,一個小黑點時不時浮起,果然是小孩溺了水!
小船上,像是父親的中年漁夫神情震驚,焦急的在船上呼喊著什麽。
而這一幕卻讓兩岸炸開了花,小樓裡,看官酒客頓時氣罵了起來。
“喂,你他娘的到底是不是當父親的,還不下水去撈孩子?”
“磨磨蹭蹭幹嘛呢!快跳啊!”
有人漠不關心,有人在破口大罵,還有人在吃瓜看戲。
然而,另有幾個矯健的身影冒著大雨衝了出來。
有像是懂水性的普通人,邊跑邊脫衣服。
有腳下功夫不俗的練家子,在暴雨中狂奔,鏟出一地水泊。
連那樓船上也有文弱的年輕人跑到船邊,顫顫巍巍的放下一根長杆,大聲呼喊。
眾生百態,分毫畢現。
然而這時候,兩岸又齊齊驚呼一聲。
原來,那隻小船竟像是被什麽東西頂了一下,船頭高高翹起,將那中年漁夫也甩入了河中!
“他爹也落水啦!”
“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混帳東西!”
“快看,後面的大船要撞上孩子啦。”
“天哪,有沒有人救一救那可憐的孩子!”
“快求雲水娘娘!心誠則靈!”
陳長安眉頭一皺,兩岸狂奔的救援人員距離河中尚有好些距離,恐怕那對落水的父子等不到他們趕到。
此時,外面正下著暴雨,視線模糊不清,那幾名年輕人體質虛弱,不僅拿不穩木杆,東倒西歪,還怕戳到小孩,瞻前顧後。
況且,且不說即將傾覆的小船,後面的那艘樓船距離不遠,即將碾過小孩,撞上漁夫。
而眼下距離最近的,反而是淨天亭裡的這幾人。
陳長安掃了一眼幾人,眼裡猶豫了一下,拍了拍小煦的手,輕聲說道:“在這裡等我。”
小煦神情微動,卻沒說什麽,眼裡泛起一些奇怪的情緒。
陳長安深吸一口氣,凝氣提神,微微估算了一下距離。
【十息!】
下一刻他眼神一凝,按住腰間赤雪,在虯髯大漢有些驚訝的眼神中越過二人,衝向亭外。
第一息,陳長安經過兩名女人,衝到最前面,將赤雪從腰間投擲出去,於暴雨中拉出了一條水線,插入到樓船一側。
第二息,他踩在欄杆上,調整方位,隨後憑空一躍,猶如雄鷹激飛在空中滑翔,鼻尖還縈繞著兩縷迥異的香氣。
第三息,男人耳朵微動,竭力分辨水聲,判斷小孩落水位置。他撥開眼前無數的雨滴,鎖定了小孩所在。
三個呼吸之後,陳長安身影如梭,穿過暴雨,踩在朱紅劍鞘上,像魚一樣躍入水底。
有些眼尖的已經意識到了什麽。
“快看,有人下水了!”
“嘖,這麽急的雨恐怕什麽都瞧不見,白白浪費一條生命,可惜了。”
“喂,大老爺們兒不去救人,反倒在這說風涼話,有意思沒?”
“唉,我只是見不得年輕人不自量力,平白丟了性命。”
“你行你上!不行就別擱這嚷嚷!”
且不提兩岸看客,陳長安又用了一息在水中找到落水的小孩。
第八息,陳長安在水中吐了一圈水泡,朝著小孩遊去。
第九息,他終於攬住了小孩,奮力上浮。
然而當他回頭一瞥,厚沉的船底已經近在眼前!
【糟了,來不及了!】
陳長安心知自己帶著小孩,而水中又毫無立足之地,無法借力,絕對快不過樓船前進的速度。
然而更要命的是,水中不遠處,有一道詭異的細長黑影正急速向他們遊來。
來者不善!
這時候,一道暖流忽然在體內流竄起來,竟讓他憑空再生出許多力量。
陳長安心中一動,運氣於腿部,雙腿微屈,在樓船撞上的那一刻用力一蹬!
霎時間,兩艘樓船中,一道身影如利劍一般衝出水面,重重的落到小船之上。
轟然一聲,將原本搖搖晃晃的小船踩了下去,硬生生阻止了其傾覆。
“好!”
“我就知道他能行的,不愧是我忻水男兒!”
“老家夥,還能說話嗎?”
“年輕人,你別急!”
瞧見這一幕,兩岸頓時爆發出一陣喝彩,都快要將暴雨聲壓了下去。
先前擔憂的樓客們像是在寒冬中飲了一杯暖茶,懸著的心終於放了下去。
然而,陳長安卻神情嚴肅,死死盯著水面之下。
這時候,身後忽然傳出幾聲嗚咽,而後鼻尖上浮起一道若有若無的腥味。
“血?”
他眉頭一挑,微微側身,用余光瞥了一眼。
只見一絲絲鮮紅的血液滲出船內,而後被暴雨衝刷,堆積在底部。
順著血跡一看,赫然是一雙雙渙散的眼神!
可內裡的景象卻出人意料。
貓狗雞鴨,幾乎全都是家畜。
它們或傷或殘,奄奄一息的躺在船內,時不時發出幾聲有氣無力的嗚咽。
陳長安有些莫名其妙的看著這既荒謬又殘忍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