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數萬裡百詔之地休說羽化靈仙,連媲美正經玄門真人者也無一尊,左道邪靈橫行,故靈機混亂,就連妖鬼之流也是生得奇形怪狀。
如此刻從遍布瘴氣的深林中走出圍上哨堡的妖鬼,有身軀裂開無數瘮人眼睛的老狽;嘴裡生出慘白花朵的人羆;在爛泥裡鑽行,滿是腥臭粘液猶如毒蟒的木藤......
這些妖怪只看樣貌,就能讓心性不堅之輩口乾舌燥,心裡打鼓。
哨堡上的六名軍士好歹也是此中老人,除了那嗓音稚嫩的老七動作有些僵硬,其余人等未有遲疑,緊跟在持槍漢子身側結成鋒矢陣。
“老七在陣中查看情況,其余兄弟分開在我兩側,朝著長城突圍!”
持槍漢子低喝一句,將大槍平放至腰間以便發力,見到軍士們結好了陣,他環視了周遭一圈。
妖氣彌漫,鬼氣森森,那林子裡還有無數影子閃過,發出陣陣陰冷吼聲。
他心中一歎,值守哨堡本就是將腦袋別在褲腰帶上的差事,有這麽一天也不算奇怪。
只是銅鍾傳不了太遠,他們必須將蠱人現身此處的消息傳回長城,引起軍中重視,或可讓接下來的災難少害死些袍澤鄉人。
那些蠱人部族們輕易不出百詔,可一旦現身此處,哪次沒有掀起腥風血雨?
握住大槍的雙手緩緩使力,漢子按下心底閃過的不安,槍尖寒芒一閃,他大喝一聲:
“殺!”
身旁幾名軍士一齊怒吼一聲壯膽,隨著漢子的步伐衝殺進了妖鬼群中!
“嗷嗚!”
一聲痛呼,那頭‘百眼狽’被大槍猛地砸飛出去,漢子動作不停運轉一身勁力,甲胄中隱有熱氣冒出。
他槍出如龍,不斷將前方殺來的妖物砸到兩邊,身側軍士分工明確,以精鋼長矛猛然戳出,他們熟知這些東西的弱點何在,只需一擊就能斃命一頭!
嘶吼聲,慘叫聲,利器入肉聲,漸漸環繞在這處陰濕林子上空。
猩紅鮮血,慘白腦漿,混著無數髒器汙穢落在地上,又緩緩沉入腐葉爛泥中去......
六個軍士配合無間,一時竟真在妖群中殺出一條血路來。
漢子又是一槍捅出,將一頭淤泥般的妖物扎個對穿,又運轉巧力將槍身一抖,妖物屍身就被甩飛出去。
周遭妖物勉強有了縫隙,他趁著這個空擋換了口氣,鍛體武夫可不能一氣戰上幾個時辰。
看著又繼續湧上來的妖物,他不由心中一沉。
五髒部的這‘食髒攝靈飛蟲蠱’名氣不小,並非是其能直接給蠱人多少戰力,而是其能以蠱人性命使出一種喚來無數妖鬼助陣的手段。
這些妖鬼甚至極長一段時間裡都會拋去自己神智,悍不懼死地要將蠱蟲的目標殺淨。
若非如此,它們早就爭奪起這滿地的血食,又怎會死死纏著他們幾人。
低聲咒罵一聲,漢子又擰轉槍身砸飛一頭妖物,繼續一馬當先衝在最前。
這蠱人氣息不強,絕對比不上納氣級別的修士,那蠱蟲便覆蓋不了多廣,只要再堅持......
“草!”
一聲驚呼從漢子右側傳來,卻又戛然而止,他被一條滑膩木藤從泥地下鑽出掠走!
“二哥!”
陣中的老七大喊一聲,就要衝出救人。
“陣型勿亂!”
為首的老大爆喝一聲,只能以余光撇向那已被拖遠的軍士老二,後者又被無數條木藤刺穿甲胄,在地上留下一條血痕。
“大哥,是鬼藤婆!”
左側一名軍士顫聲說道,手中長矛竟捅錯位置,讓一頭垂死妖物又掙扎衝來。
老大猛地一腳將那妖物頭顱踢炸,心中卻灰暗無比。
“鬼藤婆”,是百詔中一種奇異樹藤吸收混亂靈性演化而成,嗜好血肉,性子又狡猾無比,是極為難纏的鬼物,尋常納氣修士遇到也得栽跟頭。
西陲軍對這些妖鬼熟知,但漢子隻覺渾身泛起無力之感。
他不過勉強入了血境的武夫,豈是鬼藤婆的對手。
這蠱蟲也驅使不了此等鬼物,應是後者本就在附近,聞得血氣才潛行過來。
眼前分明沒幾頭妖物了,怎會碰上此事?
老大心中滿腔憤慨,他們七人來哨堡前就歃血結拜誓要同生共死,老三死於蠱人之手就讓他憤怒無比,難道今日竟要全部葬身在這狗屁鬼物腹中?
‘當啷’
被拖走的老二沒了動靜,只有一身甲胄掉在地上發出碰撞聲響。
那一條條滑膩木藤收回,林子中窸窸窣窣地爬出一名匍匐在地的老嫗。
她身後長有無數尾巴模樣的木藤,渾身皸裂流出惡臭粘液,雙眼全黑,死死盯住盯著在妖物中衝殺的軍士們, 佔據半個臉龐的大嘴裂到耳後,似乎開心無比。
“都他娘地跟緊!”
老大怒吼一聲,抓在長槍上的雙手青筋暴突,他身形加快,槍身猶如狂龍般在前方橫掃,頃刻間竟然開辟出一條空路!
這是無奈之舉,鬼藤婆生性陰險,只會在一旁伺機出手,將人一一拖走,如今只有趕緊逃出包圍再以幾人合擊或能與這鬼物一搏!
剩下幾名軍士知曉老大拚命了,紛紛大吼一聲跟上,陣型中央的老七握緊長矛,在哥哥們衝殺下勉強鎮定下來。
他仍時不時看向那趴在地上的鬼藤婆,生怕後者再次襲來自己卻未發覺。
眼前一團血肉飛過,老七以長矛蕩開,這是頭不知名的妖物屍身,他不敢遲疑,又看向方才鬼藤婆的位置,卻兀地見不得對方身影,他大驚道:
“大哥,鬼藤婆不見......”
話未說完,就見到身前地上無數滑膩毒蟒般的木藤刺出,為首的老大堪堪躲開幾道,卻被更多扎進了甲胄中去!
老大無力再吼出聲,只是猛然身子一扭,竟生生扭斷無數木藤。
“大哥!”
一旁的軍士們大驚,連忙抽出長刀砍斷剩余木藤。
“呀!!”
一聲刺耳尖嘯從地底傳出,泥地翻湧,那鬼藤婆又在不遠處爬出,身後的木藤被截斷不少,又再緩緩長出,她目光怨毒。
“狗入的,猜到老子想甚了......”
為首的老大只是低聲咒罵一句,又似是無恙地抬起大槍,淡淡道了一聲:
“跟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