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嗓音粗獷,一邊罵罵咧咧一邊在哨塔下方微微松開腰間甲胄,掏出家夥事痛快地放水,在這陰冷雪天冒出了騰騰熱氣。
守在這些探妖哨堡的軍士三年才有一次輪換,緣因西陲軍中願來此地的武夫本就不多,遑論還得需鍛體境界才能以一身氣血忍耐住這裡的惡劣環境。
又沒有甚耍子,故平常得閑時堡中軍士喝些酒玩些小錢實在難免,雖違背軍中紀律,但這鬼地方能有人來巡查就怪了。
這漢子放完了水,舒坦地呻吟一聲,身子一抖就要系緊甲胄,卻又沒半點遲疑地往前一撲,打個滾又站起身來,沾染一身汙垢。
他毫不在意,看著方才偷襲自己的那道黑影森然一笑說道:
“好一條毒手長蟲,也敢想吃你爺爺的一身血肉。”
‘嘶嘶~’
有些尖銳的蛇信子聲音響起,正是被這漢子稱作‘毒手長蟲’的妖物。
其體長兩丈,渾身遍布花紋,看似與尋常毒蛇無異,但其三角狀的蛇頭下詭異地探出兩條纖細手臂,無力地聳拉著,隨著蛇身起伏微微晃動。
“爺爺早就想吃鍋蛇羹,你這畜生來得正好。”
那漢子身子稍稍彎起,不敢眨眼地盯著那毒手長蟲,口中卻不斷說些垃圾話。
‘嘶!’
長蟲竟人性化地嘶鳴一聲,頭下的雙手猛然膨脹變大,在堡壘上重重一錘,整個蛇身便倏然激射出去!
“老三,需要搭把手不?”
下方堡壘裡傳來道雄渾嗓音,顯然是聽到此間動靜。
漢子見到長蟲動作也不驚慌,嫻熟地將整個身子鑽進自己的甲胄,變成了一個渾然一體的鐵疙瘩,還有閑功夫回復那道詢問:
“要個屁,等著今晚加餐就是!”
話未說完,毒手長蟲已然撞到了甲胄之上,它原本是衝著裸露得最多的面門處襲來,此刻卻只能撞上一扇才落下的鐵壁。
‘噹’地一聲,這毒手長蟲竟與鐵壁撞出金鐵之聲,它隻覺頭腦有些發漲,那兩隻詭異手臂就要在鎧甲上再捶一下,以破開這個烏龜殼。
不了那鐵壁又飛快打開,其中探出一點寒光,一把小巧短匕驀地刺出!
毒手長蟲兩隻手躲避不及,被一匕貫穿了蛇頭,兩丈長的身子狂扭不已。
漢子又撐開甲胄直起身來,口中啐了團唾沫,又一把掐住長蟲獰笑道:
“老子這‘口中刀’的本事連鍛體武夫都不知殺去多少,你這畜生死在此招之下也算榮幸了。”
他一把將蛇頭擰斷,連帶著那兩條手臂一並丟遠,又朝腳下堡壘說了句‘搞定’。
隨即抓著那還在動彈的蛇身朝著哨塔爬去,口中嘟囔一句:
“老子先吃半條再說,這玩意兒火烤起來最是......”
他語氣陡然一頓,不可置信地摸向自己脖頸處,那裡有一根仍在輕晃的竹針。
漢子一個踉蹌,他隻覺眼前模糊頭腦昏沉就要一頭栽下,不料一道黑風卷過化作一名怪模怪樣的人影。
這人影身材矮小,頭顱碩大,隻以簡單獸皮裹身,兩隻招風耳各自打了耳洞,有花綠小蛇從中穿過。
他一手扶住漢子身形,另一隻手握拳粗暴地捅進漢子口中。
漢子身子猛地抽搐起來,他目露決然,上半個身軀憑空扭轉半圈,全身發出嘎嘣聲響,不知斷了多少骨頭。
怪人塗滿油紋的臉上神色一驚,捅進漢子口中的手臂動作加快,似要掏出什麽東西出來。
不料漢子拚盡全力,將自己頭顱朝怪人大頭狠狠一撞,後者頭上頓時出現一個不小凹陷坑洞。
怪人眼中幾乎要噴出火來,他猛地抽手,從披甲漢子體內竟然抽出一副完整的人類五髒。
心肝脾肺腎一一勾連,落下粘稠鮮血,有精純血氣散出。
怪人一副垂涎欲滴的模樣,又強行忍耐住,將這一副五髒裝進了個獸皮袋中,這袋竟也是個儲物用的。
就在怪人分神之際,被抽出五髒的漢子吐出一口血箭,此箭勢頭不小,其中包裹一凜冽寒光。
卻不是奔著怪人而去,而是徑直撞向哨塔頂部中。
怪人神色一變,他還是首次見到五髒都沒了的人還能有這般手段,明明只是鍛體武夫!
他又驚又怒,立馬身形一變就化作黑色瘴氣飛向哨塔,卻已經來不及阻止那道血箭。
眼睜睜地看著血箭裡的寒光狠狠撞在一尊不大銅鍾之上。
“鐺!鐺!鐺!”
那銅鍾聲如雷鳴,飛快地擴散而去。
“啊!”
怪人怒吼一聲,又飛向倒地沒了聲息的漢子屍首,他誓要蹂躪這個乾人的屍體以消其心中之恨。
不料一杆煞氣森森的大槍陡然殺出,將他逼退。
正是堡壘裡聽聞到鍾聲的六名軍士們披甲而出。
為首者是個高大壯碩的漢子,體長九尺手持大槍,面容隱藏在鐵面之下,只有一對雙眼露出,眼中滿是寒光。
“五髒部的蠱人,敢將吞食目標放到乾人身上,不怕我西陲軍踏平你們那狗屁部族?”
被稱作蠱人的家夥冷笑一聲,臉上油彩凝聚到了一起,又將右手深深放進自己喉嚨之中,不住摳挖起來。
為首的甲士不再廢話,重踏一步以大槍砸來,隱隱傳出一陣破空聲,聲威赫赫。
不料那蠱人‘哇’地一吐,吐出滿地惡心東西,汙穢難聞,其中一隻拳頭大的四足花紋飛蟲振翅飛起,四隻細長節肢連帶鋸齒狀的大嘴中各帶有一個髒器。
大槍勢大力沉的一擊,被飛蟲輕盈躲過,只是將蠱人右肩砸得粉碎,後者未有半點動彈,竟是自行獻祭性命召喚出此隻飛蟲。
為首甲士手中一拉,大槍又安然縮回他的手中,他鐵面下的雙眼緊緊盯住飛蟲,語氣凝重說道:
“這是五髒部的‘食髒攝靈飛蟲蠱’,那個家夥如此果斷分明是想將我們滅口。”
“老大,這東西我看其氣息不強,不如我們一齊上早些殺了就是,好為三哥報仇!”
甲士後方傳來一句還有兩分稚氣的嗓音,說話者是老七,這幾人中年紀最小的一個,其余人也認為言之有理,摩拳擦掌就要將那惡心飛蟲挫骨揚灰。
不料那老大苦笑一聲,抬手止住眾甲士動作,說道:
“結陣吧,我當首位鋒矢,能逃出一個算是一個,一定要將五髒部的蠱人現身此地的消息傳達出去。”
“老大,為啥......”
那年紀不大的甲士話未說完,驀地察覺有些不對勁,環視一周,竟有極多奇形怪狀的妖物鬼怪朝堡壘出湧了過來,場面可怖至極。
那‘食髒攝靈飛蟲蠱’早就飛得高了,身上有無數血色粉末從他身上掉落在六名甲士附近。
“此蠱蟲戰力不強,卻有吸引靈性混亂生靈的手段。”
幾位甲士面面相覷,望著還在從滿是瘴氣的深林中鑽出的妖物鬼怪,也不由心中一寒,老實結成鋒矢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