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頭吸了口氣,不露聲色,猛然抽走漢子們腰間黑繩,吐氣開聲,以繩做鞭,劈頭蓋臉地打向女子。
他年輕時也是養身武夫境界,只是入不了鍛體,如今老了氣血衰退,故而跌落境界,但好歹有幾十年的捶打磨煉,這一鞭速度頗快,聲勢不俗。
“王把頭,你這是作甚,怎對個娘們兒下狠手?”
那黑臉漢一怒,擋在了女子身前,一把抓住黑繩,面上恍惚一瞬,又對老王頭怒目相視。
“唉。”
老王頭輕歎了口氣,抽回繩子,幾個走漢對視一眼,忽地拔出腰間柴刀,並肩子撲向黑臉漢。
“好漢些休惱,小女子家裡一向隱居山中,非是什麽怪人,只求為好漢們洗風接塵一趟,以報恩情。”
黑臉漢後的長裙女子柔柔開口,嗓音中隱隱有些奇怪韻味。
走漢們動作緩了下來,點了點頭,竟然笑著回道:
“小娘子說得不無道理,俺們走上一回就是。”
老王頭將黑繩纏繞在臂膊上,看了眼全被迷住的同夥,心中也是無奈,這次算是碰上了硬點子,只希望是些山精吸人精氣,如此春風一度後不過患病臥床幾月,或可留住一條命來。
於是那女子領著一行人朝著山林深處走去,路上黑臉漢不住對她動手動腳,打情罵俏,女子俏臉通紅,欲拒還迎,看得走山人們心癢無比,唯有老王頭神色清明。
......
通過一條狹窄林徑,眼前豁然開朗,出現了座古色古香的宅邸。
漢子們不覺有異,反倒歡呼一聲湧進宅中。
老王頭落在最後,悄悄丟出了塊黑色小石,又用腳掌踩進土中。
此物名為黑玄子石,同母石間可相互吸引,走山把頭手裡都有黑玄母石,憑借一些竅門借此可感覺到何方有險地,故遇到危難也會拋出子石,為後來者警醒一二。
至於不進此宅,那是不成的,若漢子們遇到的不是害人性命的妖鬼,回到了城中,自己的名聲就算是砸了個徹底。
裹了裹身上衣物,右手捏住繩結,老王頭最後一個進了宅中。
這宅邸外看一片漆黑,進了內反倒是燭火通明,裝飾典雅。
女子半個嬌軀靠在黑臉漢懷中,笑盈盈地將眾人帶到一處院落。
院落裡擺了不少桌席,一群風情萬千的美婢見到來人,紛紛上前勾搭。
漢子們哪兒遇過這等好事,頃刻間色授魂與,各自抱著美婢落到席間,飲酒作樂起來。
老王頭佯裝樸實,推辭了美婢相邀,那婢女見他氣血衰弱,冷笑一聲就糾纏其他人去。
尋了個邊緣位置坐下,老王頭才發現此地還有他人。
只見旁邊一灰塵仆仆的小道士,隱隱可見俊秀面容,帶著個憨態可掬的白嫩道童,兩者正在你爭我搶,大快朵頤,吃得是個好不快活。
“誰家不知世事的毛頭小子,也敢來老林裡遊歷。”
老王頭心中惋惜一歎,乾國崇道,著道服者隨處可見,並非只有真道士才可穿戴,故他以為旁邊是哪裡來的大戶人家少爺,帶著仆童亂逛到了山中。
表面上喝酒吃菜,實則暗中全被丟進了衣袍,老王頭行走江湖多年,這些技巧還是有的。
此舉只因席間主位上有一宮裝美婦,雍容嫵媚,慵懶地吃些糕點,正時不時地撇來目光,老王頭落座時看了美婦一眼,猜測那便是此地主人。
酣吃暢飲了好一陣,終於有漢子按捺不住色心,抱著美婢想要尋一處做點好事兒。
那婢女嬌笑幾聲,牽著漢子來到宮裝美婦身前說了些耳邊話。
老王頭見到美婦終於分心,左手從懷裡掏出一物,借著喝酒動作,抹在了眼皮上。
此物是農家老黃牛被宰殺時流的首滴眼淚,配合一些獨家手段,的確能見到不少妖鬼原形,是老王頭壓箱底的本事。
先是打量一下場間,酒菜倒是真的,再抬頭一望,老王頭心裡一沉,哪兒有什麽美婢,竟都是些腐爛屍體或是骷髏,有些骷髏骨架高大,分明還是男人。
又瞥向美婦一眼,只見一頭癡肥鬼怪坐在首位,手裡拿得也不是甚糕點,而是人類的心肝脾腎,滴答著鮮血,被它塞入口中。
老王頭端酒左手一顫,灑下不少,他一口灌下,先是憋氣,將自己憋得個面紅耳赤,隨後唯唯諾諾地走向一婢女,似乎是老樹開花,欲要找點風流。
路過小道士二人時,老王頭不禁想起了自家乖孫子,同那小道童無異,實在不忍,低聲說了句:
“此地險惡,趕緊找些法子逃去。”
至於其余走山人,老王頭實在是有心無力,只能看他們自己造化了,名聲砸了就砸了吧,總得苟活條命,回去看看乖孫。
小道士抬起頭來,一雙狹長丹鳳眼眨巴兩下,衝著老王頭咧嘴一笑,露出滿口白牙,又猛地拍桌大喊:
“酒呢!菜呢!道爺吃不飽,吃不夠!”
他見到身旁小道童還在同一塊烤肉較勁,敲了下道童腦門,道童憤憤放下比臉蛋還大的獸肉,奶聲奶氣地叫喚:
“肉呢!肉呢!山爺爺要吃肉!”
老王頭心裡一跳,想到一種可能,悄悄走到一旁。
美婦鬼怪娥眉皺起,若不是她見到這小道士有幾分姿色,打算收下當個面首作樂幾日,豈能忍他放肆,至於那稚童,拿來清蒸最是美味。
想到此處,美婦心裡有些躁動,便掩嘴輕笑,搖曳生姿地走了過來,將一眾漢子看直了眼。
“小道長這般心急,奴家親自伺候便是。”
白海歎了口氣, 這醜玩意兒何必要趕著找死呢,自己真打算再吃上一些的,畢竟山鬼釀的酒別有一番滋味。
給肥虎化作的道童使了個眼色,白海微微張口:
“去,給她一巴掌。”
白山嘿嘿一笑,雄赳赳地站起身來,大叫一聲‘看招!’後飛出,一隻肉嘟嘟的小手就扇在了美婦臉上。
“啪!”
美婦鬼怪被扇飛到了空中,翻滾好幾圈才落到地上,院落裡狂風大作,一時混亂無比。
鬼怪怨毒站起身來,現出可怖原形,如同一座猙獰肉山,流出無數惡臭粘液,那些漢子似乎回過神,哭天喊地地爬向一旁。
鬼怪卻隻盯著白海二人,它原是山間野鬼,僥幸啟靈明性,吞食行人,
半年前又遇到邪氣滋生,堪堪破入納氣,在這小藥山可算一霸,還不曾吃過虧,故並未將二者放在眼中,隻以為是自己一時不察。
肉山一彈,壓向了白海。
呼!
白海口中吐出一條十丈火龍,幾乎將半邊天都燒得通紅,那鬼怪慘叫都未發出一聲,於空中焚燒殆盡。
剩下的美婢們絕望地倒在地上,鬼氣盡消,變成了腐屍骷髏,不再動彈。
白海這才滿灌下一壺酒,咂咂嘴站起身來,這鬼怪山野得道,只有些天賦法術用以惑人,實力微弱得可憐,不是大宗納氣一合之敵。
扭了扭脖子,使出清塵法術滌去身上汙垢,露出玉冠黃袍的道人模樣,白海這才對早就看呆的老王頭作了個揖,
“貧道白海,不過山間一散人耳,多謝老先生不吝警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