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海走過斷壁殘垣的無名村落,這裡人跡全無,路旁偶爾能見殘骸白骨,只是不知被何所害。
到了村旁小河邊,此處又立了一群新塚。
稍作憑吊,白海坐到岸邊,脫下白布雲履,將雙腳放進水裡。
“清江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纓;清江之水濁兮,可以濯我足。”
雙手後倚撐地,白海閉眼輕哼小曲,這些時日的疲憊總算消去不少,身後的肥虎見狀,飛身一躍,跳進河中,弄出好大聲響。
藥山變了天,原本納氣道士只需三日的路程,此次足足用了白海一個月。
妖魔,左道近乎隨處可見,或吞吃生靈,或殘害凡人,白海殺了不少,也救了不少,救下的人得到他的指點,朝吳玉等人駐守的地方趕去,也不知能有幾人可活著到那兒。
搖了搖頭,看向眼前這條小河。
這條小河是‘清江’的無名支流,清江源自藥山北面的雪原,如一條玉帶般繞著藥山東面一路向南,順著清江,就可到那人間大國,乾國了。
小河中間冒出一個肥碩虎頭,吐出一條大魚,砸向了白海。
白海以真氣裹住,打量一下,只是一條尋常河鯉,就要丟回,凡魚長到半丈不算易事,說不得哪天就能開了靈智走上修行。
“我給小妹的!”
肥虎化作一稚童,小臉圓潤,頭頂兩個衝天辮,身披像模像樣的白色道服,兩個小腳丫子踩著清風,從水面上飄了過來。
白海也不驚訝,這家夥吞下那血參果樹後沒幾日,就煉化了橫骨晉升納氣,後又選了金風子的《庚金劍典》作為根本**,能化成人形了,且一手禦風術還不俗。
小童到了白海面前,就伸手去拽他懷中,一邊還嘟囔著‘小妹小妹’,白海沒好氣地敲了下他腦袋,看著小童抱頭齜牙,無奈說道:
“這不是你小妹,這是種符大修士,惹惱了她,你我兄弟就又等著逃命吧。”
幾日前白海才發現肥虎以肉糊糊混著療傷丹藥喂給青鹿,嚇得亡魂大冒,檢查一番後才發現青鹿無恙,只是再也不敢讓肥虎靠近。
看著小童狐疑眼光,白海隻得讓他看了眼小青鹿,也不知青尾子施的甚法,青鹿仍在沉睡。
招呼了一聲,小童才不情不願地現出虎軀,載著白海沿河而下。
自己的村子早就湮滅在了洪災中,如今就去那西州清水郡吧,好歹那裡有熟人,還可去瞧瞧天師府的威風。
只是得找人問路,白海一邊想著,一邊打量著莽莽山野。
......
清江東面,還有一片縱橫四五百裡的山野,雖不如福地內那般鍾靈毓秀,靈機充沛,但也長著不少良藥,故世俗將此地稱為‘小藥山’。
靠山吃山,清水郡毗鄰小藥山,自然有一大批人為采良藥,鋌而走險一頭鑽進山中,他們自詡‘走山人’,其中經驗老到者又被喚做‘把頭’。
老王頭今年六十有三,哪怕他是郡城裡小有名氣的走山把頭,活到這個歲數也應老實在家頤養天年,訓子教孫才對。
可惜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半年來小藥山怪事頻發,走山人們收獲淺薄,又被大人物催得緊,為保身家性命,隻得求到老王頭身上來。
人的名樹的影,老王頭若真想安享晚年,就不能漠視同行遭難,隻好帶頭走了這趟。
日暮昏黃,林影斑駁,一行精壯漢子呈一字長蛇狀埋頭前行,不敢大聲言語,只有幾聲踩斷枯枝的‘啪嗒’響聲。
隊伍中間夾著一個頭髮花白的老人,眼神明亮,正是此行把頭老王。
他此刻心中頗為自得,這一行人入山七天,依仗老王頭的本事,不僅一人未損,還采到不少好藥,應付交差綽綽有余,如今正是回城路上。
老王頭身前幾名漢子身著短衫,腰掛柴刀鐮刀,是走山人裡的‘走漢’,都懂點莊稼把式,有幾分力氣,負責開路,驅獸;
身後的幾名背著背簍,年齡小些,叫做‘采漢’,負責扎營生火,采藥背貨,這是入行沒多久的小夥兒;
一行人腰間系著黑繩相連,在老王頭手上打了不少繩結,這就是把頭的責任了,山中輕易不可開口說話,全靠把頭憑著經驗用繩子指揮眾人行事。
老王頭右手全是厚實老繭,緊握繩結,手指輕輕摩挲,這條黑繩也是他家傳的寶貝,據說是求了有道行的高人所製,能保人不受山間精怪所迷。
“蘭閨久寂寞,無事度芳春,料得行吟者,應憐長歎人......”
不遠處一個小峭壁上,幽幽傳來一陣唱戲聲,語調婉轉,淒然動人。
手中繩結輕跳三下,是前方走漢傳來的訊號,一跳有藥,二跳有獸,三跳有異。
老王頭眯眼看去,峭壁上隱隱見到一長裙女子,似乎在掩面哭泣。
老王頭也不如何懼怕,山路走得多了,比這更詭譎反常之事他都遇過不少,便提放手中繩結兩次,這是讓眾人繞路前行。
打頭的黑臉漢會意,就要悶著頭拐彎,卻不料那長裙女子淒厲慘叫一聲:
“郎君啊!”
就一頭栽下峭壁,走山人少有憨貨,尋常遇到這種事情哪個敢加以理會,誰知那黑臉漢神色一恍,竟然掙脫黑繩,猛然朝峭壁下方奔去。
老王頭心裡一驚,黑臉漢是此行人中唯一一個養身武夫,竟然也輕易被迷,咬咬牙,老王頭狠攥黑繩,一行人身形一晃,都知曉這是把頭髮話,趕快走,啥也不要管!
隊伍混亂不到一息,立馬整齊奔跑起來,並非是老王頭不顧那漢子性命,實乃把頭本就要對大夥負責,焉能為了一人遲疑。
跑了有個一炷香功夫,那峭壁早被甩至身後,老王頭才招呼眾人放慢步伐,留存體力,畢竟回城尚遠,仍要小心為上。
一行人輕輕喘氣,前方走漢慢慢探路,正有條不紊前行時,走漢們兀地忘了規矩,驚呼出聲。
老王頭死死盯著身前,額前冷汗直流,只見那黑臉漢子立在前方,身後跟著一我見猶憐的年輕女子,漢子神色自然,大笑著說道:
“把頭,二三子,俺救了個大人家的小姐,說是要邀俺們去到家宅,好吃好喝一場,再奉上厚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