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是這兩人活得最久,已經安然幹了近二十年道衛,即便是放眼整個乾國的天師府道衛,也算鳳毛麟角了。
白海打量著眼前宅邸,也是暗自怎舌,這兩個家夥在郡城北面買了處大宅子,此地是城中靈機最為充沛的地段,房價連白海看了都直搖頭,可見兩人身家之豐厚。
還未走上前去敲門,張青就已踏出門檻,親自請了白海入內。
今日張青身著綢緞長袍,頭髮散落,未扎道髻,模樣風流,如何也看不出他已四十有三。
白海一邊打量四周,這宅子弄的古色古香,頗為典雅,只是來往的婢女小廝雖樣貌極好,可神情總有些呆滯。
白海細細瞧看一下,發現竟都是紙人所化,他心中無語,這樣一張自行做事且外形與常人無異的紙人可是價值不菲,這張青真是財大氣粗,不由得古怪地看了對方一眼。
張青正口若懸河講解著宅內不同景色,面色自得,察覺到白海目光,還以為對方是奇怪鍾天怎不在,連忙說道:
“這宅子東邊是我的,西邊是老鍾的,他上次傷得不淺,我就讓他在自己家中好生修養,
畢竟他大妻精通岐黃之術,且有家傳寶藥,故沒喊他過來。”
說到這裡,他笑嘻嘻地看了白海一眼,雖然知道白道友不在乎虛禮,但也怕其認為自己二人招待不周,惹得不快。
白海點點頭,說了聲“就該如此”,又才指了指宅中紙人仆從,意思自己看的是這些。
張青見狀,哈哈一笑,揮手招來一隻紙人,伸手撫摸著對方俏麗臉龐,神情微有迷醉地說道:
“與那娶了三位妻子的鍾黑漢不同,我修了這旁門紙人法,如今再難對生人有所感情,反而愈發覺得紙人才是世間美妙,
白道友若是有所意動,我倒可以精心製出一張贈你。”
白海摩挲下巴,一是驚訝那濃眉大眼的鍾天享盡了齊人之福,
二是感歎張青畢竟隻得了不完整的旁門功法,癡迷紙人不算什麽,白海前世見過一些更獨特的癖好,只是作為修士,張青終究心性有缺。
又想到張青說要贈給自己一張,白海心裡還真有點癢癢,隨即又按下念頭,種符都未成,怎就開始沉迷享樂了?於是開口婉拒。
張青惋惜一聲,以手指輕輕梳理了那紙人頭髮,讓她離去,這紙人轉身時臉上竟隱隱泛紅,分明是被張青真氣養得太久,快要開靈了。
畢竟世間種種,無論死物活物,都是有機會開啟靈智踏上道途的。
二人走上一座小樓,這是張青在自家宅子所建,在內能看到秀美小藥山與玉帶般的清江,雅趣不俗。
二人對飲幾杯,寒暄幾句,不待白海主動發問,張青面色一正,凝重說道:
“我雖不知白道友如何聽聞了啖仙眾的名號,但我不會追問,只是要提醒白道友,你若真明白了他們是何等存在,只怕影響道心純粹。”
白海挑挑眉,也不著急,真個在心裡思慮一番,終是認為不論如何,他都是要查明這所謂啖仙眾以及那‘銀巳蛇’的。
既是為了靈藥宗復仇,也是那日銀巳蛇說自己要爭取‘成藥’讓他心裡始終不安。
理清此事,白海舒了口氣,鄭重看向張青,點了點頭。
張青一口灌完一壺靈酒,咂咂嘴,也不多勸,幽幽開口:
“道友可知,無論是道修的羽化靈仙,或是武修的天命人仙,在乾國,大宛,百詔,南海這四地,縱橫近五十萬裡,已有近五百年未出一尊了。”
白海心裡猛然一跳,此事他的確不知,又想到玉成子那日正是要求靈仙,後才有了銀巳蛇的現身,他有所猜測,喃喃問道:
“莫非?”
張青苦澀一笑,應了聲‘正是如此’,捏了捏手中酒盞,繼續說道:
“啖仙,啖仙,何為啖仙?便是他們守住成仙門戶,凡有成仙機緣的修士,都被其吞入腹中!
道友可曾聽聞赤陽真人與長河宗師兩者?此兩者一道一武,皆是百年難遇的天驕,一身法術武功,五百年前可稱橫壓一世,
絕大多數人都以為赤陽真人走火入魔,自絕當場,長河宗師隕落雷劫,屍骨無存,還在惋惜世間少了兩尊仙人,
可在天師府中的記載裡,兩者都是在成仙之時,遇到一銀蛇面具人,被後者化作一丸丹藥,生生吃下!
那銀蛇稱自己來自所謂‘啖仙眾’,自那之後,世間欲要成仙者再無一人功成!”
白海心裡掀起巨浪,銀巳蛇!難道五百年前銀巳蛇就已能圖謀仙人?
丹成真人壽有五百,外景宗師壽一百五,而靈仙人仙二者均是壽八百。
玉成子是因自身山玉成青真符特殊才能享壽八百類比仙人,那銀巳蛇若是活到至今,除非其早就成了仙人!
想到這裡,白海手中生出津汗,他實在不知自己要如何抗衡一位仙人,又重新看向張青,只見他渾身顫抖,面色蒼白,不住吸氣。
直到兩位紙人侍女上前撫慰,他才好了不少,不再看向白海,反而盯著地上眼神空洞,愣愣說道:
“我能知曉此事,緣因十一年前同分府的上一位真修飲酒,那位真修號竹谷子,打小進了天師府修行,直到種符才可下山,
竹谷子真修天資橫溢,又是完完全全的天師府弟子,二十五歲便種得真符,原本道途坦蕩,丹成可期,
可他來了清水郡近三十年,皆放浪形骸,紙醉金迷,全然不像我等眼中真修,
直到那次與我對飲,痛飲三百年靈釀,竹谷子真修涕泗橫流,說出了他在龍虎山天師總府裡無意間看到的秘聞,正是這啖仙眾一事!
他將此事視為仙路斷絕,認為世間修行不過是在滑向一張腥臭大嘴,故生出心魔,難以清修!
他酒醒之後知道失言,又狠不下心殺掉我,便讓我與鍾天休假兩年,軟禁在這宅子裡
鍾天至今仍在疑惑,那兩年為何如此清閑,我又頹廢成那般模樣。”
張青痛苦地抓住自己頭髮, 身後兩位侍女將其擁住,他顫聲繼續:
“兩年後,也就是九年前,並非竹谷子真修放我等出來了,而是聽聞有一場大變,我與鍾天收到所有道衛的求救訊號,無論金銀銅令!
我兩心一橫,不顧真修禁令,擅自闖了出去尋找他們,我們尋到清江邊上,只見一場滔天洪水就要爆發,當時道衛隻存活兩人,
一人是如今的金令,另一人就是曲素父親曲文,他以自身和靈狐的道行性命,生生壓住洪水半個時辰,怒喝讓我們去救清水郡的凡人,
可我等沒用,休說整個清水郡,便只是這郡城,我們也隻護住六成,余者地方及縣城村鎮,不知被卷走多少百姓!”
白海手持酒盞久久無語,九年前的洪災,正是他與盧祥入靈藥宗的契機,朦朧之間,他好似又看到一張銀蛇面具在對自己輕笑。
張青無力癱軟在椅上,望著紙侍女的面容,無聲流出淚來,
“我那時仍在怨恨竹谷子真修,恨他無能,堂堂種符,竟連一場洪水都攔不住,
直到後來西州紫象真人前來調查,才對我等說此次洪水只是緣因丹成境界的清江水君失了控,無意識地擾亂水勢,
真修第一時間便去助那丹成境界的蛟龍調息,可後者那時無了神智,殺掉了真修。”
張青淚流滿面,終是同白海對視,
“清江水君庇護此地五百年,從未聽說過有過失控,在那次之前,我曾聽聞水君功德圓滿,要以妖修成就天命人仙了,可隨後就有了此事,
白道友,你說這是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