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海心裡一動,之前還在好奇青淨子一直待在清江所欲何為,如今看來跟那清江水君應脫不了乾系。
而據張青所說,水君因掀起洪災受了責罰,如今尚在面壁思過,調息其失控神智......
而青淨子真符正是可助人靈台清明,青尾子讓自己帶她逃走,似乎並不是全然出自愛女之心?
冥冥之中,有一條絲線將種種事件勾連。
洪災,入宗,山魔,銀巳蛇,水君......
白海還未想得透徹,又聽到那二位銅令齊喝一聲:
“大膽!”
就見那青年武夫雙腿暴起,凌空一腳踢去,頹廢道人口中誦咒,身上飛出一個白色玉缽。
青淨子身形不曾動搖絲毫,手指輕點,打出兩朵青色寶蓮,沒入二人體內,二人便僵在原地,滿臉怒意,卻再無動靜。
“手下人唐突,雲鹿道友且消消氣。”
阮靈幽幽一歎,委屈開口,似乎被那‘棄主之人’一詞傷得不淺。
雲鹿?
白海這才知道自家真修姓名,畢竟道門中更喜以號相稱,而水君府自成一系,沒這些規矩。
青淨子冷哼一聲,揮手打出兩道靈光,那二位銅令便眼神放空地走出屋外,神情麻木,不知見到何物,青淨子這才說道:
“阿爹與水君交情篤厚,曾告知我水君座下有兩護法,六童子,
奉香童子阮靈,本是七十年前一條僥幸開智的水蛇,被漁夫鉤網所傷險些身殞,全憑水君仁慈讓你入府,才有你今日成就,
如今水君將受劫難,你卻連忙逃去,倒也真是想得通透,不怕你道心蒙塵,再無寸進嗎?”
聽完青淨子一番詰問,阮靈沉默不語,良久,才摘下頭上木簪,任由青絲如瀑散落,她抱起小巧香爐,癡癡開口:
“水君恩惠,阮靈怎敢忘卻,自打那次變故,我一日不敢停歇地奔走六年,可遼遼四千裡清江,除卻竹谷子真修,竟無一修敢助水君,你讓我如何不心生絕望?”
青淨子從窗台走下,坐到白海身側,搶過酒盞滿飲一杯,砸了下嘴,眼神愈發銳利,盯著阮靈說道:
“我青淨子敢!”
白海悄悄看了身旁女修一眼,見其模樣,心中有些感慨,靈藥宗覆滅,她心裡只怕積攢無數憤意,已不是以前那位清冷真修了。
阮靈緩緩抬頭,同青淨子對視,語氣微顫:
“道友可知,我等面對的可是那......”
“啖仙眾又何妨!你也要將這幾千裡清江拱手送人嗎?”
青淨子猛地拍桌,白海嚇了一跳,趕緊口觀鼻鼻觀心,耳朵卻高高豎起,啖仙眾?我聽的就是這個。
“百年苦修,若是入魔,該有多淒慘,一身道行,徒徒化作......”
阮靈喃喃,目光漸漸亮起,她拿起酒壺,對著灌了一口,再堅定開口:
“那便如此!”
青淨子輕笑兩聲,笑聲裡似乎有說不清的痛快之意,兩位女修飄然起身,就要連袂而去。
白海一愣,我呢,這番大事,不能少了我吧?
正要狀著膽子問上一句,青淨子就扭頭看向他,皺了皺眉,還是無奈說道:
“不曾想你成了那道衛,想來此事你避開不得,罷了,且跟上,師叔我護你周全還是無虞。”
白海頓時眉飛色舞,樂呵呵地跟在兩位真修身後。
阮靈此刻神色重回自然,她對著白海嫣然一笑,柔柔說道:
“待到此番事了,白公子若仍想與我同參大道,奴家自會掃榻相迎,當然,不會強求於你。”
白海神色一正,假裝沒聽到,此事斷無可......以後再論吧。
青淨子眼神不善,掃了兩人一圈,一言不發地駕起祥雲。
......
月華如水,水氣如紗。
朦朧江面上,一朵白雲低低掠過。
白海悄悄捏了捏這凝實雲朵,心裡暗讚一聲,這便是那騰雲駕霧術了,貨真價實的種符道術,在俗世話本裡更是神仙中人的標配。
青淨子信手拈來使出,便比自己全力施展的爬雲術快上近三倍,不過未清享江風多久,祥雲便緩緩停下,只聽得那阮靈開口:
“水君於此開辟小洞天,此地便是清江龍宮所在,即道門所說的水君府。”
白海好奇環顧一圈,水霧氤氳,不知自己身處何方,又看了看雲下江面,隻覺與他處無異。
青淨子頷首,她並非水君府中人士,這些日子先是苦尋龍宮無果,後又想尋些龍宮修士,仍是未成,直至今日聽到白海靈妙正音,才有所收獲。
阮靈取出一枚玉牌,攤開手掌,任由其落入水中。
少許,水面鋪開一層白色光幕,隨著水波蕩漾。
阮靈朝身後兩者點點頭,率先從祥雲落下,進了那光幕之中。
青淨子回身遞給白海一顆珠子,輕聲說道:
“你未到種符,肉身仍會被水火所累,此乃水生珠,能使你遨遊龍宮。”
白海乖乖收下此珠,跟在青淨子後進了光幕。
似是下墜,又似是上浮,白海隻覺眼前一陣光怪陸離,待到再睜開雙眼,才見得古怪景象。
江水清澈,卻縈繞絲絲黑氣,珊瑚叢生,卻毫無靈光,奇石遍布,均滿是裂痕,眼前能見一座奢華大宮,但無半點生機。
與白海心中旌旗照耀,戈戟搖光,蝦兵蟹將,夜叉龜相的龍宮氣象相差甚遠。
水生珠散發清涼氣息,讓白海在這片水域中可如履平地,呼吸自如,他按下心思,聽得阮靈惆悵說道:
“水君雖不喜經營,但幾百年來也庇護不少正修,哪怕是九年前,龍宮中仍有兩護法,六童子,八百水兵,
可從那動蕩以來,水君讓我等自行離去,便將自己鎖在宮中深處,到了如今,龍宮便是這般模樣了,
不過護法一名,童子一名,再無水兵,連凡類水族,都察覺不妙,求我送其離開洞天。”
白海心中一歎,這奉香童子阮靈其實已算盡心盡力,她才入種符三年,不知那時怎個以納氣修為支撐起如此大的爛攤子。
青淨子細細聽完阮靈傾訴,思索一陣說道:
“事已至此,且先去看看水君如何吧。”
阮靈聞言,正欲應好,兀地想起某事,不好意思地開口:
“龍宮多年未有賓客來訪,我差些忘了,那六須護法守在宮門,嚴禁外人入內,我等只怕要先過了此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