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香不膩,反而香遠益清,若真是被酒意衝昏頭腦之輩,倒可以轉醒過來。
那紅紗又飄在前方輕搖,似在招呼白海跟上,白海也不懼,安然隨其前行。
沿路打望,未見到半個人影,只有煙籠寒水月籠紗之景,可見此間主人雅趣不俗。
如此做派,莫非不是那修行合歡法門的旁門左道一流?
白海心中腹誹,終是見到紅紗隱入船上一間舫屋,屋門未掩,那股清香正是由此散開。
整了整衣衫,白海於門前作了一揖,朗聲說道:
“久聞暖玉娘子雅名,白某有幸,特來求見。”
屋內似有輕輕笑聲傳出,隨即又聽聞一道柔和嗓音:
“本就是奴家相邀,白公子何必多禮,不如進屋一敘。”
白海搖頭一笑,踏入了屋內。
其內遠比在外看起來寬敞,兩邊無窗無牆,隨意可見朦朧江景,屋後置了張水墨屏風,屏風前只有一張木桌,桌上一壺酒,兩樽盞。
桌後一女子正素手磨香,又放入一小巧鏤空香爐,玉指輕點,香頭便亮起紅光,其味四散。
白海也不客氣,徑直落座到木桌前,大大方方地打量起眼前女子。
這女子著一身輕薄紅紗,卻又不曾露了分毫,盈盈一握的腰肢若隱若現,薄唇瓊鼻,未施粉黛,一雙桃花眼情意綿綿地看著手中香爐,青絲上隻插了一根木簪,隨著女子手中動作輕搖。
女子捧起香爐輕嗅一下,露出勾心動魄的淺笑,這才放下香爐,看向了白海。
白海心神竟有一瞬恍惚,若隻論容貌,這女子還真是此世見過最佳,連忙默誦《靈寶華法》,又聽得女子開口:
“暖玉娘子之名,不過是世人如此稱之,白公子既是得道之人,喚我阮靈即可。”
說罷,她袖手一揮,那酒壺裡就飛出兩條銀線,落入杯中。
白海心裡一沉,自己還未看出對方什麽來路,納氣修為就已被識破了去,這自稱阮靈的女子修為恐怕隻高不低,但面上不動,溫聲回道:
“阮姑娘道法通玄,心境清幽,為何會弄出‘樊樓喜轎’的傳聞呢?”
阮靈聞言也不惱,只是笑吟吟地端起酒盞,示意對飲。
白海想了想,坦然舉起,酒盞對碰,發出“叮”的輕響。
此酒入喉,並非是白海想象中的清冽可口,反倒是烈同火燒,如利刀下腹。
白海臉色一變,還以為自己走了眼,中了對方一計,正欲抽刀奮起,卻發覺那酒意又緩緩散開,化作熱流湧向周身,**勁力猛然精進許多。
他僵在空中的右手緩緩放下,神色複雜地看向阮靈,後者似笑非笑,朱唇輕啟:
“白公子覺得此酒如何?”
白海心中有了明悟,歎息一聲說道:
“初如烈火,後化甘醴,‘樊樓喜轎’不過俗世貫以的惡名,是白某著相了。”
說罷,他拱手致歉。
阮靈這才淺笑出聲,如清谷幽響,她樂不可支地說道:
“不愧是玄門子弟,悟性不凡,留在那天師府倒是委屈你了。”
白海無奈一歎,他已有了八成把握,這阮靈是位種符真修,自己一身隱藏在其面前被扒了個精光,但來都來了,對方行事也有章法,隻得硬著頭皮問道:
“阮姑娘洞察人心,白某佩服不已,只是職責所在,還望閣下告知我三年前那組銅令下落如何。”
聽聞此言,阮靈娥眉微蹙,似是有些苦惱,她思索一下,又反問白海:
“白公子可知納氣道士如何步入種符之境?”
此問太過簡單,白海近乎未曾思考,脫口而出:
“納靈為氣以滿周身,心神融入天地以取得符紋種下真符,此即正道種符。”
阮靈點頭認可,又緩緩說道:
“納靈為氣不過水磨功夫,反而是心性圓滿才是一大難關,
我納氣圓滿十余年,仍是難觀天地,三年前出府尋道,直至以這喜轎觀了無數人心性,才生出感悟,躋身種符。”
話音剛落,她頭頂便生出一張暖紅真符,屋內清香愈發盈人,白海一時無話,自己這些時日還真是走運,當個銅令道衛也能查到真修頭上。
“此符謂之暖玉生香,除卻令我香法道術突飛猛進,還有另一重功效......”
說道此處,阮靈拍了拍手,舫屋裡就鑽入兩道身影,單膝跪地,恭聲開口:
“見過真修!”
白海心中一動,掃了這二人一眼,只見一青年武夫,一頹廢道人,正是三年前失蹤的分府銅令,他搖了搖頭,對著阮靈說道:
“真修之符恐怕還能迷人心智,令其聽命自己吧。”
誰知那青年武夫神色一怒,大喝出口:
“豎子安敢狂言,我等乃心甘情願跟隨真修,只因尊崇真修之道,願為其效犬馬之勞!”
白海無奈歎氣,你一個武夫尊什麽道,這兩人中招已深,難以挽回了,難怪會不告而別。
此番事情就算是查明了, 如此回去稟告,左庸也挑不出什麽刺來,至於跟種符作對?你左金令威風你自己去嘍。
白海站起身來,就要告別離去,不料阮靈幽幽開口:
“那日我剛摘得真符,一時收斂不住,才讓這二人著了道,勸說不得,只能讓他們跟隨左右,
卻不料日子久了,自己也覺得我之真符妙用無窮,此番再次現身不過是想再招攬一二俊傑,
清水郡恐有大變故,白公子,你可願與我一同離去?”
白海愕然,看向阮靈,見其身上未有幽光亮起,這才松了口氣,只要不是入魔即可,嚇了自己一跳,這才笑著開口:
“阮真修貌比謫仙,香法玄妙,可惜白某福緣淺薄,只怕消受不得。”
阮靈水汪汪的桃花眼中似乎有些驚詫,隨後又啞然失笑。
哪怕是位玄門納氣,心性不俗能扛過自己真符影響,可自己稍稍出手,收下此人易如反掌耳。
她心中暗道,就要使出真符道法,卻又聽到身旁傳來素淨嗓音:
“你這棄主之人,也敢染指我宗弟子?”
舫屋窗上,一白裙女修正斜靠窗簷安坐,容貌清雅,她語出不遜,臉上卻滿是笑意,先是對白海使了個眼色。
白海頓時放下心來,不枉自己在那喜轎上以靈妙正音輕誦《靈寶華法》好幾遍,青淨子真修果然不曾欺我,這便是大宗嫡傳的待遇麽?
心裡正喜滋滋地想到,又看到青淨子對著面色難看的阮靈說道:
“水君府中奉香童子阮靈,我可尋你許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