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郡樊樓不過一煙柳之地,卻因前人一首詩獲得偌大名聲,緣因樓中可見的夜景得了個‘星垂月湧’的雅號。
菜肴酒樂又都頗上檔次,樓裡燕環肥瘦可謂有萬般風情,郡裡士子武夫等等趨之若鶩,要讓白海來評,嗯,算個高檔會所。
這日月色初上柳梢,門口恭候賓客的小廝就看到一修長身影閑庭信步地走向樊樓。
此人面容白皙清秀,估摸著年歲不到及冠,身著天青色儒服,氣質出塵,腰間掛著一金絲白玉,身後還跟著一名唇紅齒白的仆童。
小廝閱人無數,見其如此賣相,心中猜測定是哪裡的少爺公子一流,臉上笑容愈發燦爛,諂媚走到其身旁領路,一邊打探著這公子要怎個耍法。
此人正是前來調查‘樊樓喜轎’一事的白海,他神色溫和,翻手拿出張百兩銀票,落到小廝手上,笑著開口:
“要能觀‘星垂月湧’的最好位置,要最為清冽的上品酒,樓裡懂些絲竹雅樂的清倌人,有多少且來多少。”
小廝心裡一震,樊樓雖暗中被稱作銷金軟骨窟,但百兩銀子已夠尋常幾人好好耍上數遭,在這位公子身上竟只是隨手打賞,簡直是罕見至極的狗大戶!
明白了白海要排場的心思,小廝氣焰也跟著張狂起來,一路趾高氣昂地領著白海上了頂樓雅房。
白海入內環顧一圈,也不由得暗暗點頭。
此內裝飾素淨典雅又隱隱透露貴氣,牆上掛著不少風流名士的真跡筆墨,格調不俗,只怕無論何種人士前來,都不會覺得自己被怠慢。
還未品鑒幾幅前人詩才,房門便被輕輕敲響,白海道了聲“請進”。
只見進來四位風情各異的女子,嬌俏靈動,清麗淑嫻,嫵媚火辣,雍容端莊,若真是些心性普通的凡人,只怕頃刻間便會看花了眼去。
領頭是一位風韻猶存的半老徐娘,待到女子們進來後,她語音軟糯說道:
“好教公子知曉,此四位正是我樓中‘竹菊梅蘭’四位淸倌兒,見識到公子豐神俊朗,飄然若仙,才自薦而來,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四位清倌人各含情意地看向白海,後者哈哈一笑,道了聲“美事也!”。
於是場中便有玉人弄簫,佳人撫琴,吟曲飲酒,一時歡樂,唯有肥虎道童翻了個白眼,縮在角落抱著酒壺慢啜。
不知過去多久,四位清倌不勝酒力,羅衫半解,乍現曼妙春光,絲竹雅樂中隱隱透出幾分曖昧之意。
白海斜臥首座,渾身酒氣,半撐著腦袋,靠在一位佳人懷中,似乎已然半醉,他嘟囔說道:
“聽聞你們樓中還有一桃色美景,喚做甚‘樊樓喜轎’,諸位小娘子可知我今日能否有幸得仙女相邀,共遊清江呢?”
幾位癡癡看著白海的清倌人面色一變,似乎聽到何種忌諱,竟停下手中動作,那正為白海剝著珠玉葡萄的活潑女子更是蔥指一顫,連忙說道:
“公子,在樓中不可輕言此事啊,以公子的風姿,只怕真會被那‘暖玉娘子’盯上的!”
話才說完,她又捂住自己小嘴,臉上滿是忐忑。
白海聞言,眼神一亮,他能從這女子身上感知其所言不假,虧之前還擔心樊樓與那暖玉娘子真個勾結,繞了好大一個圈子。
於是站起身來,搖搖晃晃走到窗邊,舉杯讚歎一聲:
“江天一色無纖塵,皎皎空中孤月輪,那暖玉娘子,或許此時正待著我呢!”
此處雅房視野極佳,能見清江流水輕緩,其上湧出粼粼碎玉月色,星光籠罩,遠處的小藥山更顯清幽,又有薄薄白霧升起,氤氳如仙境,好一個‘星垂月湧’!
原本是為任務而來,此刻白海心中卻真個寧靜,他一口飲盡酒盞,隻覺渾身通泰,靈寶真氣悄然運轉,一舉破入了納氣中期。
那幾位清倌人如何能明白此中玄妙,神色有些焦急,就要上前將其拉回。
畢竟這位公子除卻一身好皮囊外,言行舉止之中更未怠慢過她們,也未有將其視為玩物之意,良人難遇,怎能憑憑見其入了險境。
一陣喜樂陡然傳來,清倌人們只聽到幾息,身子便軟軟癱倒在地,均昏睡過去。
白海心裡一動,知曉應是那喜轎現身,神色便愈發迷離,雙手伴著樂聲拍杆,口中痛快喊道:
“好樂!好喜!”
那江面上走出一對迎親隊伍,身形飄渺,敲鑼打鼓地唱著,其後跟了一架大紅轎子,四個高大虛幻的光影抬起,轎口坐著一位黃衣丫鬟,正掩嘴輕笑。
喜轎緩緩飛至樊樓頂,停在白海眼前,不知用了何種手段,竟未聽到一人發覺驚呼。
丫鬟款款下了轎子,對著白海柔柔行禮,嬌聲說道:
“郎君面如冠玉,才情斐然,不知可願受我家娘子相邀, 共賞清江呢?”
白海正欲開口,似乎又想起何事,道了聲“小娘子稍慢”,從懷中掏出一疊銀票好好放在桌上,肥虎道童方才就已暗中鑽入了靈獸袋,此刻瞧不出半點氣息。
這才轉身回來,對著丫鬟拱手一禮,笑著開口:
“佳人相邀若是不去,豈非辜負這良辰美景?”
黃衣丫鬟眉眼一挑,饒有興致地打量白海幾眼,又掩嘴笑了幾聲,做了個請。
白海安然踏入喜轎,這丫鬟氣息平和,不像是甚左道妖人,讓白海有些心生疑惑,不過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在清江之上,自己還有手段未曾用過呢。
於是好奇地四處張望,仿佛真是一名被良緣砸中的書生,此刻心情雀躍,難掩喜意。
入了轎中,那喜樂動靜逐漸變小,從紅紗窗中看去,只見喜轎穿行於水面薄霧之中,耳中又聽到丫鬟婉轉清唱:
“朝飛暮卷,雲霞翠軒;雨絲風片,煙波畫船......”
大喜大雅,如同真是去會見那遊戲人間的仙女。
一路沿著水面前行不知多久,喜轎速度漸漸放緩隨後停下,只聽得那丫鬟輕聲說道:
“郎君,地方已到,請下轎罷。”
白海施然落地,竟發覺自己未運真氣也可踩在水面之上,又抬頭一看。
眼前只見一條長有百丈的大畫舫,處處都有雅趣,華美精致至極,其上燈火暖黃,有一條紅絲帶落下,裹住白海腰間,帶其飄然飛上船去。
畫舫輕搖水中央,清江煙雨正蒼茫,白海興致愈發濃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