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不露聲色,小劍乾系太大,水君為丹成真人,若是其起了什麽歹心,自己可無力反抗,便按下心思,拱手道:
“水君庇護清江生靈數百年,功德無量,定然能渡過成仙磨難。”
清江水君直起身來,一身倦意盡去,渾身氣機變得玄妙高深,聞言,他搖頭輕笑開口:
“小友不知,功德這一說法,如今修行人士都將其視為假論了,同那香火神道一齊埋沒在了悠悠歲月之中。”
白海一愣,他哪裡知曉此事,只是下意識地以為善惡自有因果循環,否則天師府為何要鎮守各地,玄門為何要以除妖誅魔為己任?
水君似是瞧出白海疑惑,繼續解釋說道:
“無論是玄門正宗還是我等散人,肅清天地並非是為了謀求功德,實乃不得不如此。”
他喚起一張水桌,示意兩人坐下再談,白海安坐,捧起一杯冰寒靈茶,又聽得對方遲疑幾息再次開口:
“小友道心通透,心性不俗,遲早會觸及我等境界,有些事宜告知你也無妨,
此界名為山海,不知從多少年前開始,世間已再無輪回因果的說法,甚至真個壽與天齊的仙人也未見一尊,
如今號稱靈仙,人仙二者,不過壽八百,就會身死道消在天人五衰之中,
故禦靈性以納氣的正統路子已然勢微,吞靈食命的左道邪靈反而大行其道,你未真正踏出過這乾國乃至藥山,不知這方圓五萬裡不過山海界一隅,
其余地方的修行,玄門正宗才是人人喊打,故我等也只能勉強守住此地清明,好歹保留一片淨土。”
說罷,水君輕歎,有些悵然。
白海良久無話,他原本的確以為此界均如乾國一般,左道邪靈只能暗中作亂,水君一言讓他多少有些感慨。
又轉瞬一想,自己有小劍在身,丹成亦或仙人境界並非是鏡花水月,又何必怨天尤人,好生修行就是,想太多反而是庸人自擾。
明白此點,白海輕松不少,喝下一口靈茶,隻覺冰爽入體,念頭通達,這才笑著問向水君:
“水君此言,可算為我這井底之蛙開了眼界,不過在下還想請教水君,‘此界名為山海’是何意,莫非還有他界?”
清江水君正望著那兩片光幕,聞言看向白海,心裡難免有些詫異,這白小友果真想得開,自己當初得知此事後可是消沉許久,隨即又溫聲說道:
“然也,不過此事我難以說清,待你到了丹成,欲要開辟‘小洞天’時自然會明白,
不過天師府中倒是有幾扇他界入口,否則其府內納氣難不成都要苦苦打坐晉升種符?”
白海會意頷首,難怪天師府只有種符才可下山,原來人家有自己的秘境供弟子磨煉,果真是大宗氣度。
又轉念想到他界說法,不知自己有生之年能否再回到那片土地呢?
想到記憶深處的種種風景,白海目光緬懷,不再言語。
宮中安靜些許時候,終是聽得一聲素淨嗓音:
“靈藥青淨子,見過水君。”
白海抬頭一看,已有片光幕消散,這位真修總算經過問心,到了此處,只是她面色有些不解,似乎不知為何水君已然脫困。
水君點頭,讓青淨子落座,隨後語氣不複柔和,肅穆說道:
“靈藥一事,我已知曉,此代銀巳蛇所謀甚大,我會與紫象真人聯手,待其現身。”
此代?白海心中一凝,莫非銀巳蛇並非始終一人?水君倒是不忘向他解釋:
“啖仙眾存續更在天師府前,但我等仍對其知之甚少,隻知曉其以十二生肖為號,劃分三部,即子鼠部,辰龍部,申猴部,又以金銀銅鐵為階,金號神君,銀號天官,
每階又隔代傳承,若有金辰龍,則無銀巳蛇,原本啖仙眾一向遠離此片地界,我若非在先祖記憶裡見過,只怕對其渾然不知,
但自五百年前赤陽長河二位身殞後,啖仙眾辰龍部就出現此地,至今已有兩位銀巳蛇更替,謀劃那辰龍神君的位置。”
青淨子神色清冷,一身寒氣更甚手中靈茶,她接著水君話語,冷聲道:
“阿爹死前也曾告知了我,這代銀巳蛇並非仙人境界,不過丹成圓滿,雖不知其如何成了那所謂巳蛇天官,但讓我尋到水君,仍有挽回之機。”
清江水君凝重點頭,隨後站起身來,玄袍化為冕服,一身氣息盡數鋪開,白海被此氣息拂過,隻覺靈台清明,神怡心曠,又隱隱約約似乎聽到那六須護法正在高呼‘水君’,激動不已。
“九年前本君以四千裡清江水勢配合蛟龍之體,勉強擊退那銀巳蛇,如今心魔已去,定然再與他一較高下,晉升仙人!”
水君語氣威嚴,整座大宮微顫,似乎在恭迎君主重臨,江水中黑氣消散,再次彌漫生機,珊瑚奇石,終是靈光充盈,
“六須。”
“臣在!”
頂著碩大鯰魚腦袋的六須護法滿臉崇敬地步入宮中,單膝跪地,埋頭聽令。
“重開龍宮,本君要於這清江之上, 親手擊殺銀巳蛇。”
“遵水君令!”
六須護法高聲應是,氣昂昂地走出宮去,龍宮封鎖九年,如今也該重見天日了。
水君又看向白海二人,揮出一道湛藍靈光,落到二人手背上,化作一條黑蛟。
“以此印記,你二人可隨時傳訊本君,銀巳蛇動身,自然有三位鐵未羊景從,三者都是種符裡的好手,你等切要小心,能從其手下救下一些生靈最好,但事不可為,當明哲保身。”
二人應好,白海心中抹了把冷汗,差些以為小劍被水君瞧了出來,又打量了手背黑蛟,若是再來幾次,自己也要成個花胳膊了,不由得心中一曬。
又見到青淨子已轉身離去,白海連忙看向另一片光幕,只見其中黑蛟仍在玩雲戲水,歎了口氣,就要開口。
不料水君伸手一招,那光幕就片片碎裂,掉出來一白嫩道童,他一臉茫然,見到自家大哥便跑過來拉拉衣袖,問道:
“還能再玩一會兒嗎,我變成龍了。”
白海臉上一黑,剛打算給水君致歉,卻見對方點出一滴鮮血落在肥虎額頭,化作一粒紅痣。
“小虎靈性天然,我作為妖修前輩,這滴蛟龍精血就當作見面禮吧。”
肥虎道童好奇地摸著額頭,他只能察覺到那裡有好多東西,又不知是啥。
白海連忙拉著肥虎道謝,卻被水君一揮,送離了龍宮。
宮中便只有水君一人,他沉吟一二,才對著白海二人離去方向啞然失笑,
“山君氣?還真是有福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