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凡已是趕了一輛馬車,行駛在山間的窄小土路上。
這是他前幾日在一個小鎮買到的。
原來,當地有一戶人家,幾乎大半家產都和江湖黑道有著不清不楚的關系,並且還仗著背靠幫派,在鄉間欺男霸女、作威作福慣了。
可如今江湖上風雲突變,其背靠的幫派也只不過是個兩百人都不到的小幫派,也就立刻成了官府拿來充作政績的軟柿子……
靠山一倒台,這戶人家自然也無法幸免。
據說當日官府來抓人時,當地村民蜂擁衝破了官府的阻攔,到裡面又打又殺又搶……
這輛馬車就是一個乾瘦黝黑的老農搶來的。
其實對方本來是打算留給自己的,那這馬車四處給人送貨,或者充作代步接人送人,也算是個賺錢的營生。
可沒多久那老農就發現,這馬匹的喂養可不同於尋常牲畜,草料之精細、昂貴,根本不是他一介農民能養得起的。
索性就將其拉到了鎮上售賣。
之後一連拒絕了好幾個欺負他是農民、不懂得行家的大戶,才終於等來了楊凡這個出家最高的外地人。
楊凡的出價其實並不高,
馬匹一般都是由官府養殖、管理,民間一般是沒有馬匹的,所以行家極高,一匹至少需要七八十兩。
而且這匹馬一看就是中上等,價格必然更貴。
如今自己只花了五十兩就買到了,還搭了一輛寬闊舒適的馬車車廂,可謂著實賺了不少……
不過,也正是這戶人家的遭遇,令他心裡瞬間生出了一股不安來。
畢竟跟其相比,自己家又何嘗不是背靠著一個江湖門派?
雖然雲池派可不會理會一戶偏僻鄉野的村民,可楊父會啊!
楊凡心頭焦急又擔心,不由再抽了一鞭子,讓馬車更快了。
“駕!”
以他對自家老爹的了解,窮苦了許久,若驟然搭上了雲池派的關系,勢必要扯著雲池派大旗,在村裡趾高氣昂、作威作福一番……
如今雲池派自顧不暇,由於不知道誰傳來的當日秘聞,導致其成了天下眾矢之的,各地分壇都被相繼拔除、清剿。
背靠的大樹都倒下了,他們家將會迎來什麽下場,自然可想而知……
“但願還來得及……駕!”
四五日後,
楊凡沿著一條黃土小道,終於遠遠望見記憶中那個熟悉的小山村。
路還是記憶中的路,依舊坑坑窪窪,村邊的房子、低矮的泥巴牆,還和以前一模一樣,絲毫沒有變……
一回到家鄉,楊凡心頭便瞬間覺得安心無比,所看到的一切都是親切無比。
這一切曾無數次出現在他的夢中,只是再清晰的記憶也扛不住時間,到後來越來越淡、越來越模糊,如今都真實清晰的出現在眼前。
楊凡心中激動,就連身體都開始微微顫抖。
只是當他離村子越近,反而心頭跳的越發厲害,不由自主的放慢了速度。
如今他總算是明白了,什麽叫做“近鄉情怯”、“情不自禁”。
楊凡停下來壓了壓自己心頭的激動,隨後還是快步往村口趕去。
他要快些見到自己的家人:
“不知道父母可還平安,小弟是否娶了妻,家中有我多年接濟,應該比以前好了許多……”
隨著村裡駛進來一輛高頭大馬和氣派的馬車,近乎所有村民的目光都聚集了過來,並還湊在一起悄聲不知說些什麽。
看著村裡這些熟悉的面孔,楊凡不禁心頭複雜,感慨之極。
面孔還是那些面孔,比如六裡的專門給人治病的二叔爺,比如多年前挖到一株野山參、卻被人搶了、還遭到一頓打的“三癩子”……
只是他們臉上的皺紋更深了,頭髮也白了,身形也不同於往日的筆直,變得佝僂無力起來。
楊凡並不能跟他們相認,甚至連一絲一毫的表情都不能有。
因為他已經死了,早在從玉礦離開的途中就已經死了。
“籲——”
楊凡勒了馬,在一個向來好事、探頭探腦的婦人面前停下:
“嬸子,在下想要問個路,敢問這裡可是村?楊凡家可住在這裡?”
那婦人原本一臉的熱情和饒有興趣,可在聽到“楊凡”二字後,卻頓時臉色一僵,表情添了些尷尬和不自然。
“你找楊凡家做什麽?”
楊凡見此頓時心頭一沉,
看來家中真的出了事……
“我是楊凡的朋友,替他回家看看。”
“喏,你看,從這兒往前走,再往左拐……那邊的那座房子就是了。”
楊凡一看,其赫然不就是自己還沒離開家時,所居住的茅草屋?
可自己這些年來沒少往家中寄銀子,當初在縣城分壇時就聽說,家中已經蓋了新房子,而且還買了不少田地……
疑惑之下,楊凡便忍不住問問了出來。
“小夥子,你可不知道……”
婦人向來是村裡傳播消息的一大能手,聞言頓時繪聲繪色、添油加醋的說了起來。
接下來,楊凡便漸漸明白了村裡這些年發生的事,同時心情也越來越複雜。
其實像他們這種村子,除了一些關於田地的紛爭,基本上不會有什麽變化。
可自從他被選入豐樂壇時,楊家很快富裕起來——
不但蓋起了磚瓦房,還置辦了好多田地,沒幾年便一躍成了村裡的新地主。
之後的事情,和楊凡預料的差不多,
楊父仗著兒子拜入了雲池派,每個月又都會寄回來一大筆銀子,便不再乾活,整日在村裡四處炫耀、指點江山,甚至還屢屢插手裡正和村長的活兒。
大哥二哥也不再做工了,在他成為豐樂壇弟子的第二年,便雙雙回到了家中,整日遊手好閑、鬥雞走狗,甚至到了後來老大還染了賭癮!
老二也沒好多少,一直跟個來歷不明的鎮上女人糾纏不清,大把大把的拿銀子往人家那裡送。
後來家裡斷了他的銀子,但這人就跟鬼迷了心竅一樣,竟愣是悄悄偷走了家中藏起來的所有銀子,跟那個女人跑了,到現在還沒回來……
直到此時,楊父雖說氣歸氣,但也沒有太多擔心,依舊拿著老爺的各種做派。
畢竟他還有一個兒子在雲池派,而且還成了內門弟子,每個月往家裡寄的銀子更多,很快就會再有。
其實在這個時候,距離他家兒子拜入雲池派已經過了五年多,一家人已經過了五年多吃香喝辣的富裕日子,已經停不下來了。
所以在聽說了楊凡短時間無法往家寄銀子,也依舊我行我素,四處記帳欠債便就成了家常便飯……
可是好景不長,就在幾個月前,雲池派突然來人說,他家兒子竟帶著這些年攢的銀子死在了劫匪的手上,人財兩丟!
更要命的是,雲池派給他家兒子的撫恤銀也就只有十兩,可遠遠填不上他們家的窟窿!
於是乎,這家才剛剛富了**年的人家,隻得賣房子賣地,又搬回了當年的茅草屋……
“小夥子,你可還打算替他家還錢?
對了,你既然是楊凡朋友,那豈不也是江湖人,能不能教嬸子個一招半式……”
楊凡辭謝了婦人,便心情複雜的策馬往家中趕去。
看來留下太多銀子,也不見得是什麽好事……
唯一隻得慶幸的是,楊家的家產早已敗光,甚至還欠著不少。
那些債主為了讓楊父等人還債,倒也紛紛默契的並沒有將他們和雲池派扯上關系,這才免去了不少風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