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少村婦紛紛掀起了話題熱潮,原本已經下地的漢子,聞訊也紛紛扔下農活往回乾,那些在樹下、田間玩耍的孩童,也紛紛好奇眼熱的追逐在馬車後面……
對於這個偏僻的窮山溝溝來說,除了串親戚的走動,幾乎從來不會有外人來到,甚至就連路過的也常年不見一個。
如今出現一個陌生的外人,還是個跟本村大有關系的有錢人,那可是天大的新聞和熱鬧!
楊凡對此也不惱,拿出早早便準備好的薄禮走一路發一路,循著**年前的模糊記憶往自家的房屋走去。
不多時,一座搖搖欲墜的茅草屋便出現在眼前。
這讓楊凡看的立時心頭一緊。
外面的泥牆已經坍塌大半,也不知為何沒有修繕,只是潦草的圍了一圈籬笆。
裡面的房屋更是陳舊不堪,泥砌的牆壁已然布滿裂紋,上面的茅草也是明顯打了諸多補丁……
這房子還是他楊父新婚的前幾年所蓋,如今早已過了適宜居住的年限。
可不住又能如何?
一想到自己這些年寄回家的銀子,都被敗了個一乾二淨,楊凡便有些心頭滴血以及恨鐵不成鋼。
要知道,如果不是他僥幸修了一部仙法,此刻怕是真的已經死了,就徹底無人再管這戶人家的死活。
“看來隻留銀子是不成的……”
楊凡心情複雜的停在了院門前,下了馬車上前敲響房門。
“砰”
“砰”
“砰”
“誰呀!”
屋裡的聲音方一傳來,楊凡便忍不住喉頭一梗,雙眼一酸,險些落下淚來。
那是他想了多年的母親的聲音。
只是這聲音從以前的響亮有力,喊他吃飯時一嗓子便能穿透整個村子,此刻已是變得無力衰弱,滿是生活的滄桑沉苦。
“老嫂子,是你兒子楊凡的朋友來看你啦!”
村中的不少人都也跟了過來,聽聞楊母的話便立刻提醒道。
“小凡?!”
隻一瞬間,楊母的聲音就再次變得激動、熱切、滿是希望和欣喜。
接下來很快便見屋門從裡打開,一個頭髮花白、滿臉皺紋的老婦便撞入眼簾。
楊凡怔怔的看著婦人,有些難以相信,心緒洶湧。
其實楊母今年也才五十歲不到,但卻已經老的像六七十一般,可見這些年過的並不好……
婦人滿眼的熱淚和激動,一直盯著他往院門小跑而來,隨後手忙腳亂的解開繩子、打開遠門,最後一把撲了上來,不斷摸著他的手、胳膊和身上。
“小凡……”
楊不禁鼻頭一酸,反手握住了婦人,有些哽咽道:
“大娘,小凡他……本來是要回家的,可卻在路上糟了劫匪……”
楊母聞言立刻紅了眼眶:
“小凡……小凡他……真的……”
一雙眼睛滿是期翼的望著他,迫切的想要他說出一個答案。
楊凡想要開口,卻又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他原本的想法在此時立刻開始動搖起來:
自己這麽做,對於父母而言,是不是有些殘酷……
見他不答,楊母眼中的光亮也開始一點點黯淡下來:
“是了,人家門派都過來說了……”
隨即抬手抹著眼淚。
楊母的反應實在有些出乎他預料。
不過也是正常。
一家人早在幾個月前就已經知道了自己的死訊,到現在也差不多該接受了。
“大娘,你等我一會兒。”
楊凡隨即連忙轉回馬車,探頭往馬車裡翻找起來,隨即拎出一眾大包小包:
“也不知道你們喜歡什麽,我便各種東西都買了一些:
這是花想容的胭脂,這是無色紡的綢緞,這是……”
“來都來了,還買這麽多東西……”
就這樣,楊凡便已客人的名義,被迎回了自己家。
進屋之後,看著自家低矮狹窄,到處都是裂縫的空蕩蕩房子,他的心情心酸複雜到了極致。
“我聽阿凡說過,他還有兩個哥哥一個弟弟,大伯也還尚在,怎麽……”
楊母聞言頓時開始愁眉苦臉,唉聲歎氣起來,接下來便開始訴苦起來。
原來,大哥早年也說過一門親事,甚至還都過門好幾年了,但其後來沉迷賭博,人家就又跑回了娘家,不要他了。
直到幾個月前,聽說了自家弟弟的死訊,徹底沒了搖錢樹,這才慌了神,立刻跑出去躲賭債去了。
要知道,其沉迷賭博已經好五六年了,哪怕這幾年楊凡沒王家寄錢也還在賭,欠下的賭債早已是個天文數字了……
二哥和之前那個嬸子說的大差不差,也就不必再多說。
楊父就更是一言難盡,在享受了幾年的富貴生活後,就再也受不了此前的生活,對之前居住的茅草屋是百般的嫌棄和厭惡,是怎麽都不願意回來,整日裡在旁人那裡廝混。
殊不知人家根本就是拿其當冤大頭,白白騙其做事還不給銀子,明知道其都窮的叮當響,還將其新賣糧食的銀子借了去……
唯一還算令他寬慰的是,四弟倒是不錯,此前因為兩個哥哥和一個爹幾乎將銀子全都搶走,並不曾染上什麽惡習,還一直都在讀書。
前幾年見家中沒了銀子來源,又看不過楊父和兩個哥哥到處記帳、並且什麽活兒都不乾的做派,就拿自己讀過幾年書能識字寫字的本事,到縣城謀生去了。
還別說,這種年景,能識文斷字的還真是少之又少,確實能靠此吃飯。
四弟靠著給人代寫書信、抄書、編寫話本等途徑,已經漸漸做到了每月差不多都能賺一兩多銀子的地步了。
聽到這裡,楊凡總算有些放心了。
哪怕沒有自己,有自己這個弟弟在,他們老楊家也算是後繼有人了。
再有自己時常回來照看一番,不愁他們家不能興旺發達起來……
楊凡便起身前往門外,客客氣氣的找了個借口遣散了眾人,隨後關上了院門和屋門。
隨後才從方才的一眾禮品之中,拆開了一個四四方方的小盒子。
“這……這是……”
楊母一看頓時大驚,隨即連忙推辭不受道:
“這不行!這太貴重了,俺們不能要!”
“大娘,以我跟阿凡的交情,他娘就是我娘,他的家人就是我的家人。
咱們都是自家人,就別說那麽多了,這些都是晚輩的一些心意……”
楊母雖然不願意接受,但家中條件擺在那裡,確實很需要盒子裡滿滿的金票和銀票,不由頓時一臉的為難猶豫。
最後他還是將自己抬了出來, 說“如果阿凡泉下有知,想來也是願意的”,他娘這才安心接受了。
雖說留下如此之多的銀子,並不見的是件好事,但他更見不得自己娘如此受苦。
“大娘,這些錢可萬萬不能讓大伯和大哥知道了,一定要讓四弟去倉榭書院。
這個倉榭書院是玉州有名的大書院,只要他能在裡面讀十年的書,將來也至少能考中個秀才,甚至說不定連舉人都沒有問題!
這些錢就當作是他的學費了,恰好夠在裡面讀十年!”
已經親身體會過家中起落的楊母,自也無比認同讀書這條路,當即便同意了。
只是當楊凡注意到自己娘的異樣神色,便不由心頭暗暗歎了口氣。
他知道,自己娘這是舍不得其他兩個兒子受苦,一定會將這些錢拿出來一部分挪用。
不過楊凡早已料到此點,於是故意少說了許多,想來即便是挪用了也還是夠的……
不知不覺中,二人很快便絮叨到了午後。
楊凡見天色漸晚,心頭的某處缺口也被徹底填滿,也知道自己是時候離去了。
“大娘,我要出一趟院門,這麽一走,就有可能再也不回來了,您在家多多保重!”
“哎!有你這份兒心就夠了!你們江湖人都是打打殺殺的,可別我們危險的多,你才要多注意才是!”
“駕!”
老婦人看著飛馳遠去的馬車,兩隻眼睛不知不覺中淌下了兩行淚水,但臉上卻滿是高興和欣慰。
“兒啊,娘知道你還活著,還過的這麽好,娘就知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