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走到韓童月跟前,躬身道:“老身五十有六,似閣下這般內功高深之人,實不曾見,今日有幸領教閣下高招,才知自己在武學上不過是井底之蛙罷了。”
韓童月怔怔的瞧著她,尋思道:“這位婆婆雖然助紂為虐,護著那小子,正所謂各為其主,立場不同,她也算忠義之士。”
閻婆接著道:“我們有錯在先,閣下雖說已經不再計較,難免心中總是有些不痛快的,閣下倘若就此離去,老身自然不該阻攔,只是日後難免遭人非議。”
韓童月奇道:“非議什麽?”
閻婆道:“今日是林公子的不是,閣下出手矯正,英雄俠士所為,那是理所應當。但閣下既不留下名號,又不肯赴宴,旁人便會以為閣下雖然武功高強,如此小心謹慎,只怕是畏懼了那林公子背後那位大人,故而不敢留下高名,又不肯赴宴的了。閣下武功高強,別人自然是不敢當面說,老身雖知事情並非如此,奈何老身本事低微,堵不住悠悠眾口,難免在背後謠言。”
她於先前韓童月和林一飛鬥嘴之時,將韓童月對秦檜不敬的言語盡數聽了去,心中便料定此人,不是畏懼權勢之人,以此相激,他必定中計。
韓童月聽了,心中果然不忿,暗道:“我韓童月隻敬重忠義之士,他秦檜一心隻想把土地送給金人,保住自己的榮華富貴,實是大大的漢奸,我會怕他?”
倘若對方是英雄好漢,忠臣義士,說自己畏懼他們的權勢,也沒什麽大不了的,那是對他們敬重。
可要是說自己竟然害怕奸賊的權勢,自己豈非成了那膽小惜命之輩?
那是萬萬不可的。
想到此處,隻覺這老婆婆說的極為在理。
便即拱手說道:“在下韓童月,只是我與人有約在身,這酒宴實在不便。”
閻婆聽了,身子不禁打個冷顫,說道:“既然如此,老身也不便強留,我這便為韓大俠去安排船隻。”
說罷,走到欄杆邊上,見到胡忠國的小漁船已經逃得無影無蹤,便將花船上的一艘小舟放下。
韓童月跳上船頭,對那閻婆道聲:“多謝。”隨即駛著小船,往岸邊涼亭劃去。
這二人目送著韓童月漸行漸遠,消失在了蒙蒙白霧中,不約而同的松了口氣。
然而兩人的心思卻是各不相同。
林一飛方才隻對方才受辱的情景,耿耿於懷。
瞪著閻婆,怒道:“你方才所說,是何居心!難道他不該畏懼我義父麽!”
說著,拉住一旁的女子,狠狠踹了一腳,罵道:“都是你們這些賤貨害的我!”
閻婆道:“林公子稍安勿躁,我有辦法對付他。”
林一飛沒好氣的說道:“人走了便有辦法了,早幹嘛去了,等船靠岸,我有的是人,還用得著你麽!”
閻婆隨吩咐眾位女子:“速速去取紙墨筆硯來!”
經過這麽一鬧,眾女子都大致知曉發生了什麽。
不敢耽擱,各自去取了來。
閻婆接過紙筆,立時坐在甲板上,眾女便圍攏一團,擋住湖風,以免吹得紙張擺動,影響閻婆。
林一飛正愁心中火氣沒處發泄,只見閻婆竟還有閑情逸致作畫,怒道:“我說話你聽不見麽!你這老婆子,趕緊把船靠岸!”
說著,一把將眾女推開。
只見閻婆手臂不住揮舞,極為靈活,
不一會兒,已經將韓童月的人像畫了下來。
林一飛見到畫像,又增三分火氣,厲聲道:“這就是你說的辦法?”
閻婆搖了搖頭,面色十分沉重,說道:“林公子,你可知道韓童月是誰?”
林一飛道:“我府裡高手如雲,不管他是誰,我只要他死。”
言語中傲氣十足,他自幼錦衣玉食,不曾經歷過風浪,可謂涉世未深。
而閻婆混跡江湖幾十年,於武林中的成名人物,盡數知曉。
有些人雖不曾親眼所見,但名聲遠播,自然也有一些了解。
閻婆心想林一飛到底是年輕,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不禁歎道:“恐怕林公子府上的人沒一個是韓童月的對手。”
林一飛聽她言語之中,似有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的意思,叫道:“就算他武功厲害,那又怎麽樣,一個人殺不了他,十個一百個難道也殺不了他麽。”
閻婆眉頭微蹙,問道:“公子難道不曾聽聞過,當年在四方谷,韓童月以一人之力,擊敗金人一支千人隊的事?”
林一飛聞言,吃了一驚,說道:“胡說八道,就算他武功再厲害,也不可能抵擋得住千人!”
閻婆道:“公子切勿急躁,你只在宮牆內生活,不知外面的江湖事,韓童月不比尋常的高手,想要對付他又不傷及自身,需得想一個兩全其美的法子才好。”
林一飛不耐煩的說道:“你有屁快放,別跟這賣關子,老子沒這個心情。”
閻婆道:“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依我看,最好的辦法,給他安個罪名。”
林一飛問道:“此話怎講?”
閻婆若有所思地說道:“據我所知,韓童月是嶽飛的結義兄弟, 不如好好利用這一層關系,說不定可以治他。”
林一飛聞言又了一驚,他深知嶽飛的本事,勇猛無雙,英雄了得。
若非秦檜挖空了心思,偽造罪證,又怎能扳倒他,腦中不禁浮現出嶽飛的面孔來,兀自膽寒。
咽了口唾沫,說道:“你說他是……嶽飛的把兄弟?可是嶽飛早就已經死了,你快說,怎樣對付他。”
閻婆將韓童月的畫像卷起來,在他耳邊輕輕說了幾句。
林一飛聽了,點了點頭,又露出一副擔憂的神色來,說道:“這法子,未免也太毒了吧,你舍得?”
閻婆嘴角露出一絲猙獰的笑容,說道:“想不到公子心地恁地良善,日後若想登高位,沒毒辣手段可不成,這些孩子自幼家貧,才到我這兒來討口飯吃,您隻許諾事後,讓她們的家人富貴,她們必定會心甘情願。”
林一飛想了一會兒,說道:“萬一韓童月做出狗急跳牆的事來,不認帳怎麽辦?。”
閻婆冷冷說道:“這點公子大可放心,老身混跡江湖幾十年,武功雖然不怎麽樣,但瞧人的本事還是有的,正所謂一個好漢三個幫,他既能和嶽飛結拜,必定是意氣相投,脾氣秉性也不會差太多,你想想看,嶽飛至死都不曾反抗,江湖上鼎鼎大名,義薄雲天的韓大俠,又怎會公然對抗朝廷,令義兄留下千古罵名?只要他入獄,那還不是任我們宰割。”
林一飛微微一怔,隨即點了點頭,覺得她說的很有道理,打量著閻婆,笑道:“想不到你腦袋這般好使,在萬花樓做個鴇母,實在是屈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