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楚劍雄咳出幾口黑血,血液順著指縫點點滴滴落在雪地上,浸入其中,形成一個個黑斑。
他喘出幾口熱氣,吸進幾口冷氣,臉色愈發顯得蒼白起來,腳步輕浮地向山下行去。
行至山腳,複行數百步,楚劍雄支撐不住,雙膝一軟,跪倒在地,劇烈咳嗽起來,雪地上染滿黑色血斑。
他側躺在雪地,半張臉深深陷入雪中,想條瀕死的魚兒,徒勞地張合著嘴唇。
意識模糊,他隱隱“望見”不遠處的雪地上,一位手撐油紙傘的青衣女子,臉色擔憂地望著他。
又出現幻覺了。
“嗬嗬嗬嗬……”楚劍雄臉色迷惘,沉重喘息,眼皮閉上再睜開,又閉上,又睜開。
最終完全合攏。
“沒事吧?”
耳畔響起一個溫柔似水的聲音。
鼻子中聞到了一股清新淡雅的茉莉花香。
楚劍雄頭腦昏沉地睜開眼,渾濁白眼中映出一個模糊的女子輪廓。
“不礙事……在下……在下楚劍雄,閣下是?”
“貧尼道號滄離。”
“滄離活菩薩?”
楚劍雄心頭一震,掙扎起身,倒頭便拜:“聽說您是被江州百姓譽為白菩薩,救苦救難無數,楚某能見到您,真是三生有幸。”
大玄仙域公認存在二十六位最強修仙者——一帝,二聖,四尊,九王,十宗。
而滄離活菩薩,乃是十宗之一的大宗師。
也是“九王”中江州王李鳳影的座上貴賓。
在江州,滄離備受萬民愛戴,名聲不亞於江州王李鳳影。
滄離淺淺一笑:“虛名而已。”
她的聲音含著一股奇異的柔媚之感,聽得人骨頭都酥了,油然而生出一股想要與之雲雨的衝動。
楚劍雄暗罵自己老不羞,都一把老骨頭了,居然還生出這種邪念,而且是對自己的恩人。
實在丟人啊。
“楚老丈,你中了風邪,昏迷了三天了,且運氣調息,貧尼來為你撒些聖水驅邪。”
“多謝菩薩。”
楚劍雄就地打坐煉氣。
他坐在一個白色蒲團上,身處明淨整潔的道庵側殿茶室內。
不遠處的金絲楠木茶桌上擺著一套白瓷茶具,一個白瓷茶壺的茶嘴煙氣嫋嫋,一旁,滄離端坐在九瓣粉紅的蓮花寶座之上,身披白紗,額點朱砂,一手握著拂塵,一手捧著一個乳白色淨瓶,瓶口插著兩根柳枝條兒。
她拈起柳枝,撒向楚劍雄,沾在柳枝條上的水珠飛濺而出,落在楚劍雄臉上和身上,融入他的身體。
楚劍雄感到數股暖流湧向他的丹田,全身寒意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頭腦不再昏沉,疲憊感一掃而空,肺部不適感消失,喉頭也沒有那麽癢了,一時間失去了咳嗽的**。
“好些了嗎?”
楚劍雄感激道:“好多了,多謝菩薩施以援手,楚某不便叨擾下去了,告辭。”
“且慢。”
滄離出聲道:“相見即是有緣,貧尼的布道會馬上開始了,既然你也來了,何不留下聆聽一二,或許對你的修道生涯也有幫助。”
楚劍雄動容道:“楚某一介匹夫,何德何能參加您的布道會。”
“眾生平等。”滄離笑著撫了撫楚劍雄的肩膀,蓮花寶座托著她向外飄去,仿佛真成了菩薩下凡。
楚劍雄抬腳跟了上去。
滄離道法高深,能親耳聆聽她布道講經,簡直就是天大的福分。
楚劍雄欣然步行至寬敞明亮的道觀大堂。
早有無數信徒端坐於蒲團之上。
楚劍雄也找了個位子坐下。
他雖然看不到,但是能聽見周圍的風吹草動,加之眼中高度模糊的影像,兩相結合,使他宛如明目人一般,能夠對周遭環境的變化,作出準確的和感知和判斷。
此時滄離坐著蓮花寶座,飄至眾人面前。
她微微拂袖,便有一股沁人心脾的香風飄向四方。
沐浴香風的信徒們個個露出陶醉歡欣的神色。
滄離左右立著兩名童子,都塗著鮮豔的腮紅,一手懷抱鮮花,一人手持淨瓶,低眉順眼的模樣。
滄離一揮拂塵,含笑開講:“各位施主駕臨寒舍,貧尼不勝感激!
緣起緣滅,道法無常,浮屠眾生,皆為空相,諸位可曾想過,痛苦從何而來,又從何而去?”
眾信徒面面相覷,無人應答,皆對滄離翹首以盼,期望她接下來給出的答案。
滄離伸出蔥白的纖纖玉指, 輕輕點了點自己的眉間額頭的那點朱砂:“喜怒哀樂,皆由此生。斬去四肢仍可存活,摘去腦瓣,便會消亡,一個小小的,宛如豆腐大的東西,承載、主宰著我們每一個人的每一個想法,而最終,它又會化為煙塵,隨風而散。
一時的歡樂和痛苦,只是過眼雲煙。
萬物空相,萬物皆無,無我,則無心。
無心,則無念。
無念,則無苦。
我們只能看到自己所看見的,但若是站在高處俯瞰自己,我們和路邊的一塊石頭,又有何分別?”
佛家因果,道家承負,儒家仁義,皆在五行之中,三界之內,而她這番話,似是跳出了佛道儒三家,讓人的意識一下子變得空靈縹緲,仿佛真的不存在了一般。
楚劍雄心有所感道:“如夢如幻如電,無我無心無念。”
滄離目光投來,含笑點頭:“善。”
眾信徒中,一個面容畸形,滿口爛牙,身形佝僂的灰袍老者舉起手來。
滄離輕啟唇瓣:“請講。”
灰袍老者聲音沙啞道:“菩薩,老朽聽您布道三十年了,整整三十年,自以為悟道,但卻發現最後心中卻是無道。
老朽五蘊不空,六根不淨,每每聽到您的天籟之音都會生出邪惡欲念,想要與您盡魚水歡情。
老朽實在慚愧。”
此言一出,眾信徒皆對這老者怒目而視,更有甚者已經擼起袖子,揮舞拳頭要來揍他。
抱花童子皺眉道:“菩薩,他對您不敬,該殺!”
抱瓶童子怒道:“我去取他首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