仨人迅速摸到山頂附近,陸青禾道:“局勢不明,情況危險!我們先躲起來,靜觀其變!”
三人躲進一棵千年大杉樹後,靜觀其變。
驚天巨響,一道劍光衝破大殿直插雲霄,白發青年的無頭身體倒飛了出來,落在地上,鮮血飛濺一地!
一個右眼深棕,左眼金色重瞳,身披金縷衣,透頂通天冠,氣質儒雅的中年修士手握一顆頭顱走了出來,看著那具正在噴血的無頭身體站了起來,朝他飛奔而來。
中年修士微微皺眉:“程安然,你已經成魔了嗎?”
他抬手袖中飛出一道紫色雷芒,打在那具狂奔而來的無頭身體上,轟然巨響中,無數血肉碎塊向四面八方飛散開來。
程安然看著自己的身體被毀,頓時瞪大眼睛,一臉痛苦之色,他脖頸下方鮮血噴湧,意識迅速模糊。
陸青禾吃驚道:“玄天大帝!”
李繁豐震驚道:“真不愧玄天大帝,一招就殺了程安然?我沒眼花吧?”
楚劍雄心頭一震,不知該如何言語。
他知道玄天大帝很強,只是沒想到會強到這種地步。
“三位道友,何故躲躲藏藏,不敢示人?”玄天捏碎程安然的頭顱,目光投了過來。
三人也明白,面對玄天大帝的本體,逃是根本不可能逃得了的,隻好上前參拜。
見到三人一臉忐忑地道明來意,玄天微微一笑:“推測始終只是推測,親眼用眼睛看到的,才是事實。
天下之大,一葉障目。
若是不能用自己的雙眼正視現實,就一定會被虛妄所吞沒,陷入痛苦的泥潭。
越陷越深。
世人謗我,疑我,辱我,但事實會讓他們明白,他們錯了。
而最終他們會心甘情願地拜在我的門下,成為我的門徒。”
李繁豐抱拳道:“世人愚昧!豈能明白大帝您的高深用意!在下李繁豐,見過大帝!”
玄天擺手道:“所謂大帝,虛名而已,三位稱呼我道友即可。”
陸青禾恭敬道:“不敢,晚輩陸青禾拜見大帝,大帝何以至此?”
“昨夜我夜觀天象,紫薇星暗,貪狼星起,七星連珠直指此地,我便料定程安然會來這裡作惡。
可我沒料到的是,此獠已有我三分實力。
眾多正道人士被此獠瞬間殘殺,璟宣聖人被他重傷,眼下抬到側殿療養。
好在我出其不意地一招,有驚無險,順利斬殺此獠,也算為大玄仙域除一大害。
我難得出山一回,便在此處布道講經。
三位道友若有興趣,不妨進來一聽,互相交流,共同進步。”
楚劍雄抱拳道:“在下楚劍雄,拜見大帝。”
玄天溫和一笑,上前親昵地按了按楚劍雄的肩膀:“楚道友不必拘禮,叫我道友就好了。”
這是他第二次強調。
看來玄天是一個實力強大,但卻平易近人的修仙者。
李繁豐興奮道:“大帝……啊不,玄天道友,能聽您布道講經,真是三生有幸啊!”
“楚道友,來啊。”陸青禾回頭一望,看見楚劍雄立在還冒著熱氣的程安然屍體旁邊,似乎在思考著什麽。
“楚道友?”
楚劍雄反應過來道:“哦哦,來了。”
三人進入了光宣宗大殿,裡面光宣宗弟子屍體橫七豎八趟了一地。
幸存的上百位弟子,正在打掃戰場,很快就清理乾淨。
玄天背負雙手,迤迤然行到光宣大殿中心的一個蓮花法座旁邊,撣了撣衣擺坐了上去。
眾人將其圍成一圈,目光皆是無比崇敬。
玄天平伸一手:“諸位道友安坐。”
眾人聽到這裡,紛紛盤腿坐了下來。
玄天微微一笑:“個人有個人的路,也應當有個人的道,倘若人心中無道,便如同一顆果實失去了內核,空洞不堪。
諸位道友之道,玄天願聞其詳。”
陸青禾舉起手來。
玄天微微頷首。
陸青禾起身抱拳,說道:“在下陸青禾,在座諸位道友應該都認識我,我的師尊扶曦聖人被邪魔奪舍,所以我逼不得已,反出聖曦宗!
眼下看來,那個人必然是程安然無疑,他連斬四大宗師,又借鳳王之手除掉大日尊者。
他在大玄興風作浪,為禍四方,實在是罪不容誅!
幸虧今日有玄天道友力挽狂瀾,力斬程安然這個惡賊,真乃天下第一大幸事!
言歸正傳,我當然也有自己的道。
我的道就是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倘若人人為公,便天下大同。
人人無私,則愛滿人間!
師尊在世時常教導我利居人後,德在人先,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
生前多積德,死後入六道輪回,亦可再世為人。
在下之道,先公後私,利人利己,諸位道友以為如何?”
玄天微微點頭道:“善。諸位道友請暢所欲言吧。”
眾人紛紛舉手,踴躍發言:“在下李子涼,吾道……”
“在下陳偉……”
“……”
玄天撫掌而笑:“諸位之道,皆是正道,而我的道,就說來話長了。遙遠數千年前,我還是一介凡夫,一個五蘊不空,六根不淨,七情不舍的庸碌之人。
始終難以悟道。
更遑論成為修仙第一人。
那時,我在一個米鋪做卸貨力工,每日扛著百斤的米袋進進出出。
米行老板的千金時常會來鋪子裡記帳,並關心我們這些力工的生活。
她姓許,生得如花似玉,宛如仙娥。
我很喜歡她。
喜歡到每天晚上都會夢到。
許家千金似乎也對我有情意。
她好像特別關心我,請我喝茶,替我擦汗。
她對我有情意。
我堅信。
酒樓跑堂,碼頭運貨,米鋪背米……數千年前的我勞作多年,積攢下不少銀錢。
那時,我的摯友劍癡勸我和他一起去修仙。
哦,對了,那時他還不叫劍癡。
只是一介凡夫俗子。”
說到這裡,玄天望了楚劍雄一眼。
楚劍雄微微垂手,盤腿而坐,默默無語。
玄天收回目光,繼續道:“我的摯友也攢了不少錢。
我們兩個人的錢加起來,足夠作為長途跋涉的盤纏,可以去往百裡之外的仙山,求師問道,踏入仙途。
彼時的我卻生出妄想,想拿自己的積蓄,買一間鋪面,做些小生意,多賺些錢。
一個王朝是否強盛,一看天時二看地利三看人和,而凡夫俗子想要變強大,除了多掙錢,只有一條途徑,那就是修仙。
彼時的我不想修仙了。
隻想多賺些錢。
屆時我就有錢購置聘禮,向許家提親,迎娶許家千金,作為凡人平凡走過這一生。
日子一天天過去,米行的生意越做越大,許家千金和名門公子結了姻親,那一日鑼鼓喧天,許府高朋滿座,賓客如雲,好不熱鬧。
而我依舊每日背著沉重的米面糧油,進出各個商鋪。
人不能做和自己身份不相稱的夢。
慢慢地,我害怕碰見許家千金。
因為每次見到都因為無法觸及而感到痛苦。
如同一個孩子。
奢望一些不屬於他的人和事。
光陰如箭,似水流年,勤勞肯乾的我在米行大掌櫃的賞識下擢升為米行帳房先生,城裡的三教九流我都認識,頗有些人脈。
日後租賃一間鋪面做點小本買賣,不能大富大貴,也足夠小富安康。
後來,許家千金和名門公子的姻親黃了,他們分開了。
我的內心重燃焰火。
我覺得機會來了。
有一天,大著肚子的許家千金找到我,問我願不願意和她在一起。
我當然願意。
可冷靜下來轉念一想,我只不過是一個出身寒微的窮小子。
而她是名門千金。
我憑什麽呢?
我與許家千金的交集,也只是每日上工閑暇之余,閑談幾句,她有意無意拿胳膊蹭我的胳膊,而我識趣地避開而已。
它叫我明天黃昏時分來米行後面那顆千年大榕樹下等她。
那一晚,碰巧也是我朋友臨走前的一晚。
朋友問我到底去不去修仙。
他已準備妥當。
我不去的話,他就獨自上路。
最終我沒有去榕樹見她。
而是與我的朋友一起踏上修仙之路,只是機緣巧合,他轉身從軍,而我則入了仙宗求道。
那十年修仙生涯艱辛坎坷,荊棘密布,我幾次跌落谷底。
投奔我朋友,還好有他熱心鼎力相助,才能使我渡過難關。”
說到這裡,玄天目光沉沉地看了楚劍雄一眼。
楚劍雄依舊是垂手斂眸,默然無語的樣子。
“我的朋友問我,是否後悔過?
當然後悔過。
常常會恨自己為什麽一時衝動要去修仙。
而不是去那裡見許家千金。
和她平平淡淡走完一生。
死在五千年之前,似乎也挺好。
時光流逝,帶走了我很多東西。
也使我得到很多東西。
如今回頭去看,若是能回到那個時候,我會平靜很多。
倘若日後還能再見到像許家千金這樣的人。
我也會很平靜。
我在那裡看見一座山,是因為我在那裡,山才在那裡。
若沒有我。
山是不存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