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日仙途 第12章：楊樹靈種

孫陌自顧自地說著，全然不顧已經仰面栽倒在地上的青鳶是否還聽得到，將青鐵鏢從他喉嚨上取下，慢慢用袖子擦去上面的血跡。

雖然有張獵戶元力的加持，但如何控制這黑木鳶孫陌並不熟悉，只能靠著兒時放風箏那般，遠遠吊著，反倒表演出幾分元力耗盡的姿態，最後將附著張獵戶元力的魚線綁在青鐵鏢上，如同收風箏般，讓黑木鳶衝向青鐵鏢，更是讓青鳶誤以是黑木鳶在保護自己。

畢竟在開元階段，元力離體後便無法感受，青鳶只知道黑木鳶上還有元力的波動，張獵戶的無元通法既然能擬態般融入環境，那麽模仿出一點青芒也不在話下，青鳶恐怕從未想過會死在黑木鳶手下吧。

青鳶身死，如今商隊便只剩下韓雲民和韓雷一對叔侄，韓雲民已被張獵戶纏住，而韓雷這邊在看到青鳶倒地後，也顧不得慢慢熬死陳秋收，頓時雙臂紅芒大盛，衣袖化作飛灰，竟施展出和韓雲民一樣的元法！

但黑紅的元紋僅僅蔓延到手肘處便停了下來，扭曲的火焰元紋也並不完整，有些殘破，想來和韓雷的修為不夠有關，但只是這樣，吞吐寸余元力光芒的指虎，一擊便把陳秋收手中長劍擊飛出去，來不及孫陌等人營救，隨後的一拳直接砸在其心口上，將整個胸膛都錘的凹陷下去。

瞬息之間，陳秋收便沒了性命，倒飛出去的身體重重砸在地面上，沒了聲息，見到這一幕的趙開等人悲痛欲絕，但剛被青鳶放血折磨良久，悲痛之下的趙開一時面色蒼白跪倒在地，連起身都有些困難。

剩下除了孫陌還算完好，其余幾人都多少有些傷勢，並且王樹木，李力猛等人也無一人開元，如何面對施展了秘法的韓雷?孫陌只能先和趙開三人匯合，用黑木鳶和箭矢與之糾纏，看看張獵戶那邊能否打開局面。

另一邊的韓雲民在青鳶死後，攻勢也是更加的猛烈，局勢發展到如今這個局面，是他無論如何也沒想到會在這邊荒之地，一個平平無奇的小村莊受到如此挫折，自己的計劃到這已經算是徹底失敗了。

他不想再和張獵戶如此僵持下去，這些軍伍出身的元修最是有耐力，隨著韓雲民眼中紅芒一閃，身上的印火元紋竟開始慢慢遊動起來，以全身元力為飼食，換取更加蠻橫的力量，和更加接近火元力的爆裂！

凝聚在環首大刀上的元紋密密麻麻，讓原本雪亮的刀鋒幾乎化作一把黑刀！不僅如此，元紋也侵蝕到離體的元力之上，遍布黑紋的元力讓張獵戶的無元通法難以施展，任憑其元力衝刷，如水中礁石般屹然不動。

一時韓雲民不用屢屢打斷自己的刀勢進行回防，慢慢蓄養起來的刀勢開始壓製張獵戶，刀劍碰撞，如擲石入水，帶起周身元力震顫，張獵戶纏繞在長劍上的元力，也於碰撞之處紛紛炸開，讓其不能通過元力來卸力。

面對韓雲民爬上黑紅元紋的雙眼，張獵戶也必須拚命，將劍柄上的破舊白布綁在手腕之上，防止長劍脫手，並將左手上傷痕撕的更大，甚至扯下一塊皮肉，讓鮮血流的更快，血氣氤氳沸騰！

就像韓雲民所說，張獵戶主修的無元通法乃是軍中斥候所修，偷襲可以，正面交鋒就有些不夠看了，張獵戶雖一時用靈血法加持自身，但這也只是秘法中的旁門，以血肉為祭祀換取的力量也是一時的，且對根基的損傷十分巨大。

並且韓雲民修為上的領先是實實在在的，面對越來越重的刀勢，張獵戶知道無法再拖延下去，唇齒一動，將舌尖咬破，迎面向韓雲民噴出一股妖異血霧，然後身體倒飛出去，果斷脫離戰局。

只見血霧飛騰間，也浮現起一道道扭曲的元紋，雖盡皆殘破，但組合在一起又有一種奇異的美感！而韓雲民的印火元紋卻在這種殘破元紋下竟然紛紛潰散開來！仔細看去，原來那些殘破元紋竟模仿著印火元紋的部分結構，然後融入其中，但不同的元力如何相容，於是印火元紋自身開始崩潰。

“竟是些旁門左道！”

韓雲民大喝，身周外放的元力猛地一震，直接將那些潰散的元紋通通震散，連同那漫天血霧都焚燒乾淨，只是他沒察覺到，部分血霧在張獵戶元力的遮蓋下已經觸碰到他，韓雲民隻覺左眼眶內的血肉有些瘙癢，但不以為意，只是接連的意外讓他心頭愈加煩悶。

“韓雷！還不快把那幾個小蟲子收拾掉！”

韓雲民對這另一邊還在和幾人糾纏的韓雷感到惱怒，不禁出聲怒喝，他實在想不明白這兩個蠢貨，對付幾個剛剛邁入開元的螻蟻和幾個凡人都做不到，更是被反殺一個！

韓雷聞言也是開始有些急切，看著撲來的黑木鳶，不躲不避，直接用手臂迎向其鐵爪，鋒利的鐵爪在黑木鳶的俯衝之下直接洞穿韓雷手臂上的元力防護，然後深深插入其血肉當中。

韓雷只是皺眉，然後用力握緊手中指虎，將手臂上的肌肉繃緊，讓黑木鳶抽離的速度稍稍停滯，但只是這一瞬，便讓韓雷抓住其腦袋，元力運轉，將其捏的粉碎，殘破的木質零件和一顆晶瑩無色的晶石散落一地。

韓雷和青鳶相處共事那麽長時間，對這黑木鳶呆板的運作方式也是十分熟悉，將其殘體從手臂上拔出，隨手丟在地上，然後一聲獰笑衝向孫陌幾人，沿途未附帶元力的箭矢，還未靠近，便被其指虎揮出的元力擊碎，毫無威脅。

只是在這眾多箭矢當中卻突然出現一道另類的光芒，令韓雷慢慢咧來的笑容一僵，竟是一把通體泛著璀璨黃光的手斧旋轉著飛來！來不及思考，憑借身體本能的反應，韓雷直接一個驢打滾趴倒在地上，險而又險地躲過這突如其來的一擊。

只是後背卻是一陣火辣辣的疼痛，雖然躲過了手斧，但其上附著的元力還是將其背上的血肉削去一大塊，不知何時，李龍竟又站了起來！上身的衣物已經褪去，緊緊綁在斷臂處止血，土黃色的元力光芒映襯著滿身的鮮血與傷痕！

“你竟還能爬起來！”

突如其來的手斧也讓韓雲民身形一滯，他如何也想不到李龍還能站起來，之前的那一刀可不僅僅只是砍下其手臂，斬落的同時，他還將印火元紋通過血肉輸入到其體內當中，應該把他五髒六腑都焚盡才對！

韓雲民實在是煩悶，竟一時不再追擊張獵戶，回身衝向李龍，漆黑烈刃在夜色下劃過一道半圓，皎潔月色也照不亮其如墨的刀鋒，這一刀勢必砍下李龍的頭顱！

剛剛倒飛脫身的張獵戶也停下了腳步，神色猛得一變，急忙向著這邊衝來，通體的血氣開始被元力收攏覆蓋在身上，整個人都如同戴上一副血色盔甲，氣勢大盛！

只是距離如何也趕不及了，於是張獵戶急行的同時，又是吐出一股血霧，吐出後面色瞬間蒼白，只是這次不再是大片殘破的元紋，而是一個完整的扭曲元紋。

那元紋剛剛凝成便爆碎開來，同時另一邊韓雲民突覺渾身血肉一瞬間變得僵硬起來，尤其是暴露的左眼血肉，猶如萬根鋼針刺入一般，劇烈的疼痛和心中猛然加劇的煩躁，讓韓雲民腦子一片混亂，一時打亂其揮刀的方向，但這一切都阻止不了韓雲民，他面目扭曲地強行把握住大刀，隻欲斜劈了李龍。

張獵戶已經做了所能做到的一切，看著慢慢接近李龍的刀鋒，眼神已經有些遺憾，仿佛已經看到李龍身死的畫面，但轉而又銳利了起來，直直看著韓雲民的後背，將渾身的血氣都輸入到手中的劍鋒之中，化作一道血色流光衝去。

但預見的血肉分離的場景沒有出現，取而代之地是一陣刺目的綠光！如同在這密林中又升起一個綠色的太陽，將方圓百米都照的如同白晝！一時連在周圍看戲的夜猴殘兵們都驚叫起來，紛紛四散逃逸。

但張獵戶的表情卻比剛才更加陰晴不定，接著便看到一道人影隨著綠色太陽的升起倒飛出去，韓雲民被瞬間拋飛十幾米遠，環首大刀也斜插在他身旁不遠處，只是上面還帶著半截殘破的手臂。

“楊樹靈種！”張獵戶和韓雲民的聲音一同響起，只是其中的深意卻不盡相同。

那綠色太陽只是出現一息便消散了，躺在地上的韓雲民不僅失去了右臂，連渾身的印火元紋也被摧毀殆盡，那黑紅的元紋在那綠色太陽下如積雪消融，而韓雲民整個人也血淋淋的，都如同被剝了皮般。

“你們竟敢把楊樹靈種的元力分離出來！就不怕府城怪罪嗎！”地上的韓雲民一邊咳血一邊怒喝，這個**子都是些什麽東西啊，路子太野了！

而一邊的韓雷看到韓雲民倒飛出去後，也不再進攻，急忙跑到其身前守護，孫陌幾人也是同樣，圍到李龍身旁，但李龍已經站著昏迷過去，其右臂上一個翠綠的楊樹印記還在熠熠生輝，讓幾人不敢妄動。

“叔，你快跑，我為你拖延時間！”看著神色陰沉快速逼近的張獵戶，韓雷對著身後的韓雲民大喊，然後渾身火紅的元力光芒劇烈閃耀，連帶著雙臂上的印火元紋又開始向上爬升，但來到脖頸處突然戛然而止，然後韓雷神情忽的扭曲起來，元力秘紋竟開始快速消退下去！

韓雷低下頭，一隻血淋淋的手掌穿胸而過，那些印火秘紋原來不是消退，而是被韓雲民吸到了自己手臂上！隨著最後一縷元紋被吸納，韓雲民抽出了手臂，同時韓雷也重重摔在地上，身體已如死去數日般腐朽。

“侄啊！你的好意，叔明白！”韓雲民看著韓雷的屍體，臉上浮現出扭曲的猙獰，左眼裸露的血肉還在蠕動，如同地獄中的惡鬼羅刹，張獵戶一時也被震的止住身形。

但就在眾人驚怖之時，韓雲民卻突然轉身衝入黑夜中的密林裡，只有孫陌反應過來，用力擲出一把青鐵鏢，直接沒入韓雲民大腿之中，但韓雲民仿若無覺，一刻不停地快速消失在夜色中。

“張叔，我們快去追他，我在那青鐵鏢上塗滿了紫桉樹芽的汁液，他逃不遠的。”孫陌提著長劍直衝衝地跑過來，這個人害死村子裡那麽多人，無論如何也不能放過他啊！

但張獵戶卻一把拉住了他，“窮寇莫追，我們也經不起任何意外了。”說完便轉身向李龍走去，孫陌則死死盯著韓雲民逃走的方向，緊緊攥著握住手中的長劍，絲毫沒有察覺到此時劍鋒上閃過的一縷微弱黑芒...

李龍感覺像是做了一場大夢，但這夢太真實了，王丘，李土，李水！李龍突然驚醒，大聲喊叫，下意識地攥手，但卻沒有握住斧柄，並且感覺到左邊空落落的。

如同溺水般猛地坐起，然後大口喘息，睜開眼，那噩夢般的黑紅大刀已經不見，取而代之是孫陌等人擔憂且欣喜的眼神，他終於想起了一切，父親臨行前拍了拍他的右臂，出發時眾人與村中親人的告別，韓雲民焦枯的左臉，陳秋收凹陷的胸膛，以及這一地的白布...

這個鐵鑄般的漢子，斷臂之時未有變色，刀氣炙烤五髒仍爬起身來，此時卻用僅存的右手掩住了臉，身體不斷地顫抖，哪有男兒不落淚，縱是身死也難抵心悲。

孫陌等人見狀也是紛紛低垂著頭，篝火搖曳，夜色無聲，這無邊大山中無時無刻不在發生著種種，也埋葬了數不清的人，只是今夜又添上了幾個你我熟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