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暖陽下冰雪已開始融化,地面斑斑駁駁,有些泥濘。行軍的速度漸漸慢了下來,而隊伍人數卻迅速龐大起來。
當隊伍接近邊城時,已經是一支三千多人的隊伍。
隊伍增加了兩個部的編制,需要大量有經驗的軍頭,趙大壯被擢升為隊長,空出來的什長由表現出眾的孟小山代替。得到孟小山的推薦,朱二蛋也得到趙大壯賞識,調配到另一組做了什長。
朱二蛋調離後,沈落日終於可以放棄戒備,安心的睡覺。
調離空缺出來的位置,填補了兩名新兵,帳篷內又變得擁擠不堪。新來的新兵之一,竟然是一位須發有些花白的老兵,格外引人注目,他懶洋洋地湊到沈落日旁邊躺下來。
“你這把年紀為何還來投軍?金校尉怎會收你?”沈落日有些好奇。
“我當年入伍時也是你這般年紀,只是前些天被胡人偷襲脫離了隊伍,最近聽說小金帶兵北上,便主動歸隊了。”
“小金?”
“是啊,當年老子帶出來的小兵已經是領軍校尉,恐怕很快就要升為將軍了。”
“那麽,您一定見過威震邊塞的雲大將軍。”沈落日有些崇拜眼前這位資歷深厚的老兵了。
“嘿嘿,這個雲遮月。以前做軍頭時還可以在一起喝喝酒,說說話,以後見到他的機會就越來越少了,最近十年只能偶爾有機會遠遠地站在人群深處聽他訓話了。”老兵有些失落起來。
沈落日望著遠處義氣風發,指揮訓練的孟小山,竟然生出一絲莫名的感傷。
多年之後,自己是否也會像這個老兵一樣,站在人群聽孟小山的訓話?
夕陽下,三個長長的人影投射到軍營門口,右邊滿臉虯髯的大漢對著衛兵大聲喊叫:“請金羽出來回話。”
中間一臉陰鬱的老者腰間纏繞著了一條鐵鏈,右邊的妙齡美女披著火紅的鬥篷,隨風飄逸在火紅的夕陽裡,雙眼滿是焦急憂慮。
守門的士兵們見到美人在前,早看得直了眼,愣愣地望著戎裝美人,集體發著呆。
“卑職金羽拜見大小姐。”聞聲而來的金羽遠遠地躬身拜見。
“這位就是負責募兵的金將軍,這位是刑部的儲懷良捕頭。”參將駱元橫擋在了雲大小姐面前,給金羽引見了中間的老者。
“刑部三大神捕儲神捕,在下久仰大名,請進兵營敘話。”金羽忙引領三人進入中軍帳內。
想到前幾日率軍打劫,金羽內心不禁有些惴惴不安,緊張地觀察著三位不速之客的表情。
三位來客道明來意,卻是雲大小姐送親車隊被人劫掠,需要借兵剿匪,金羽方才掃除了心中惶恐。
官道兩側,林亂的橫了幾輛破損的馬車,車上的箱子散落了一地,裡面的貴重之物被劫掠一空,護衛士兵的屍體與劫匪的屍體遠近交錯橫了一地。
儲懷良圍著現場仔細查看,本地何知縣親自帶著幾十名差役小心意意地跟在儲捕頭後面。參將駱元橫與雲冰玉經歷了拚殺,來回奔波,面帶風塵,衣服被血,拖著疲憊的身軀在屍體中搜尋。
“沒有寒玉公子,應該是被劫走了。”駱元橫眼裡有了一些生氣,焦急地催促儲懷良,“儲捕頭,我們要盡快找到劫掠的人,解救雲公子。”
“駱將軍,劫掠的人應該是盤踞邊塞的傲雪山莊,勢力遍布邊城。以我們這些捕快上門緝捕,非但無法圍捕破案,還會打草驚蛇。”
“儲捕頭,無憑無據,豈可妄下結論?傲雪山莊可是名門正派,江湖九大門派之一,在下以為必是復出江湖的拜月教余孽所為。”縣令何文傑大人突然變得有些緊張起來。
“何大人乃朝廷官員,怎麽對江湖幫派的事如此了解?”
“傲雪山莊位於本縣轄製,自然有些來往。傲雪山莊素來奉公守法,斷然不會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何知縣尷尬地解釋。
“從死傷官兵的傷口看,都是被刀殺傷,但殺人手法卻是劍的手法,而被殺盜匪的握刀之手明顯是慣於握劍的手。刀行厚重,劍走輕靈,握刀的手與握劍的手是完全不同的。兵器可以臨時換一把,可握兵器的手卻無法更換,殺人的手法更是無法掩蓋的。
傲雪山莊的飛雪劍法江湖中獨一無二,無論如何遮掩,也會留下蛛絲馬跡。
他們故意不將整箱財物搬走,而是將財物倒出來,挑貴重之物帶去,就是要將查案者的注意力吸引到財物上,造成劫財害命的假相。
試問江湖中有那一路盜匪願意為了幾箱財物襲擊官兵?
拜月教重出江湖,意在與崇陽宮爭霸,怎會輕易得罪官府,自尋死路?
雖然劫掠者卷了財物故意朝著相反的方向逃了,但至少有兩個頂級高手是朝傲雪山莊去了,而且他們綁架了一個人——雲寒玉。
因為他們的目的不是錢財,是人質!”儲懷良冷靜地分析道。
“何以見得?”震驚不已的雲冰玉,佩服之余不禁有些疑問。
“他們留下的來去足跡,雖然雜亂,卻有跡可循。他們來去留下的足印顯示,有兩個殺手並未追隨大隊離去,而是脫離了隊伍,朝相反的方向去了。
而這兩個人應該與寒玉公子有過短暫的交手,之後便往傲雪山莊方向去了。因為他們留下的足印,其中一人的足痕比之前留下的痕跡更深了一些,因為他背上多了一個被綁架的人。”
雲冰玉,駱元橫,何知縣均是一臉驚訝地望著儲懷良,被他這種縝密細致的偵查能力徹底折服。
“傲雪山莊弟子千人,想上山要人,恐怕需要軍隊幫忙。何大人縣裡鄉兵,捕快共有多少?”
“大約百余人,不過……”
“區區土兵百人,難堪大用。據本捕所得消息,一支新募軍隊正駐扎附近,只能請大小姐出面借調,助本捕破案。”儲懷良一臉肅穆,鄭重地說。
“這樣最好,這樣最好。”何大人如釋重負,將事情委托給本縣捕頭趙成,匆匆告辭而去。
月上枝頭時,金羽部下三千士兵,已將傲雪山莊重重包圍。
儲神捕,凌冰玉,駱元橫,金羽率千余人候立在正門外。
披一襲貂皮氅,紅光滿面的葉重樓陪著笑臉領著幾十個弟子迎出來:“儲神捕重兵圍山,不知我門下弟子犯了什麽法?”
“劫殺官兵,劫持守邊大將軍雲遮月的公子,勾結胡人,陰謀叛國,隨便一個罪名,恐怕崇陽宮和右相大人也罩不住你了。”
“空口無憑,你有何證據?”葉重樓收住笑臉,冷冷地回應。
“你身後隊伍裡的兩個傲雪派高手,便是證據,是他二人將雲寒玉劫走。”儲懷良隨手一指,已指認出兩名涉嫌劫殺的嫌疑人。
“你胡說。”被指認的張猛,劉高已沉不住氣,雙劍齊飛,劍影重重,往儲懷良席卷而上。
鐵索橫飛,遊龍婉轉,電光雷霆般的雙劍早被化解得無影無形。幻化的鐵索早將張劉二人頸項纏繞住。
“好一個鐵索橫江。”葉重樓聲出意動,一劍揮出,青光幽幽,熱血四射。
儲懷良收縮鐵索將張高二人拖向自己,二人已經成為兩具屍體,背後的血口依然湧著血。
“儲神捕果然名不虛傳,葉某願賭服輸。”葉重樓苦澀一笑,手中的劍已插入自己的心臟,緩緩倒在地上。
幽幽的月光下,場面頓時變得格外的詭異。
“不好,我們上當了,快追。”儲懷良猛然醒悟,飛身往北,朝大隊劫匪退卻的方向追去,凌冰玉,駱元橫緊隨其後而去。
金羽忙召集部下,撤去包圍,跟隨在後面接應。
追出數裡地,儲捕頭停住腳步,一臉沮喪,借著月光看到地上雜亂的馬蹄印:“劫匪已經從這裡換乘快馬,一路北去了,我們晚了一步。”
駱元橫甩出一支火炮,一聲尖利呼哨,一縷火光衝天而起。
片刻後,北方幾裡外,伴隨一聲尖利呼哨同樣有一縷火光衝天而起。
再隔片刻,更遙遠的北方接著有一縷黯淡的火光衝天而起, 遠遠傳來的微弱呼哨聲……
“但願得到警報的邊城士兵,在他們逃入塞北大漠之前及時攔截到他們,救下寒玉公子。”駱元橫一臉沉地望著夜幕沉沉的北方。
一輪紅日初升,散發著清冷的寒光,淒婉的雲冰玉不得不隨駱參將一同踏上京城的路。
中途被劫的弟弟生死未卜,但她必須要按期趕到京城,完成與寧陽王的婚禮,而弟弟與雲裳公主的婚禮卻不得不取消。
金羽調撥了三百名士兵一路護送雲冰玉迤邐而行,沈落日遠遠站在送行的隊伍中,癡癡地目送著英姿颯爽,美貌絕倫的雲冰玉的背影漸漸遠去。
臨別時雲冰玉戀戀不舍地回望邊城的景色,淒婉地笑了一下。
沈落日心旌搖蕩,竟然泛起一種莫名的惆悵,突然想起了家鄉,想起了那個扎著小辮的小女孩,還有那個滿身肥肉的綢緞鋪掌櫃老馮。
那個寧陽王會不會也和老馮一個樣子,是一個又肥又老又醜的胖子?
沈落日有一種衝過去,截住遠去佳人的衝動,但殘酷的現實提醒他:雲冰玉在你眼中是一個萬眾矚目,風華絕代的高貴女神。而你只不過是站在千軍萬馬中一個普通的小兵,在她眼裡根本沒有你。
“將來我若是當了將軍,一定要娶一個雲冰玉這樣的女子。”身邊的孟小山喃喃地說。
沈落日鄙視地看了他一眼,沒有吱聲,泱泱地去了。
“哼!你在小看我?去你的王小丫,不過是一個貪慕虛榮的小鎮市儈丫頭,真沒品味。”孟小山小聲嘀咕著,也泱泱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