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絕情一劍徹底擊垮了阻擋他劍術進步的絕情壁,她本來已順利度過了人間**的桎梏,進入了絕情境界。
可是意外的變故顛覆了她數十年的苦修,危難一刻,木長風的出現將她從絕情境界硬生生地拖了回來。
苦修數十年的絕情劍,竟然擋不住那人的一個關切眼神。
她終於明白,她面壁苦修只能滅絕原始的**,卻無法滅絕埋藏心底的那一念癡情。
他的一個眼神,已摧毀她數十年的苦修,她苦修的目的就是絕了縈繞心底的那一念舊情。
一個執著於如何絕情的人,她的情又如何能絕?她的劍又如何能一劍絕情?
她閉目平心努力想找到絕情一劍擊潰絕情壁的瞬間爆發力,那是一種無情無欲無生無死無我無劍,足以摧毀一切的爆發力。
那一刻,天地空靈,絕情壁,妙音小閣俱是一片透明。
絕情劍劃過的每一個瞬間都那麽清晰,那麽完美。
眼前的絕情壁慢慢被劃開,妙音小閣慢慢分為兩半,那個赤身的背影慢慢被割裂出一條劍痕。
面對那一個關切眼神,她的心動了,她數十年的苦修付諸東流。
為什麽拜月教會在她修煉出關的一刻攻擊落紅庵?
為什麽他會在自己最脆弱最無助最需要幫助的一刻,出現在自己面前?
難道一切都是天意?
天意如此,隻好一切隨緣。
有情,無情,癡情,絕情,一切都已無所謂。
癡情又如何?絕情又如何?又何必苦苦執著於一念之間?
七絕師太感覺前所未有的放松,平和,淡然。
沒有了癡情的楊落紅,也沒有了絕情的七絕師太。
她疲憊地躺倒在雲床上,酣然入睡,發出均勻規律的呼吸聲,一股微弱平淡的氣息在她周身運轉起來。
可惜她已熟睡,無法體會這一分空靈之氣。
“師父!師父!”一個小尼姑慌慌張張地闖進來。
熟睡的七絕被叫醒,慌忙端坐起來,擺出一副冷冷的面孔:“什麽事?竟然如此慌張?”
“七妙師叔的屍體不見了。”
“啊?”七絕師太驚呼出聲,忙起身隨小尼姑奔出去。
月色朦朦,樹影搖動,空闊的臨時停靈素帳內,火燭未滅,香火依然,停放在中央的棺蓋敞開,七妙屍體卻已不見。
七妙安靜地躺在冰冷的石床上,沒有半點寒冷的感覺,她的屍體比石床上更寒冷。她已死去幾個時辰,面色卻依然保持著那一份快樂後的紅潮。
無戒癡癡地看著安靜的七妙,一動不動。
一臥一坐,仿佛一對石雕,凝固在清冷的山洞裡。
眼前這具僵硬的屍體,難道就是幾個時辰前跟自己共赴巫山,盡享快樂的那個七妙?
一日之內,陰陽兩相隔,仿佛一場夢。無戒依然沉浸在那一份愉悅中,那是一份遲來的愉悅,一份被擱置了二十年的愉悅。
二十年前,他本可及時行樂,享受那一份青春愉悅,他卻錯過了。因為他名雖無戒,心中卻有戒,一個執著的戒。
等他幡然而悟,驀然回首時,得到的卻只有一觸即潰的溫柔。
斯人已去,往昔不可追,留給他的只有那句讓他刻骨銘心的話:“大師,今晚月色明媚,不如我們到後山石洞共研佛法如何?”
二十年前,他隨大師兄苦戒大師到落紅庵宣揚佛法,遇見了年輕誘人的她。
她曾用心的勾引過他,卻沒有等到他的一夕眷顧。
那一晚,他曾偷偷尾隨她,在這個山洞前苦苦掙扎,錯過了寂寞難耐,孤獨等待的她。
他默誦經卷,汗水如雨下。
他自以為抵住了誘惑,得到了佛法,卻錯過了她。
直到他遇見了百花仙子花落雪,才明白自己並沒有悟到大乘佛法,錯過了屬於他和她最好的年華。
他以為一切還不太晚,可以追回失去的年華,上天卻冷冷地嘲弄他:一切都已經太晚,你雖然趕上了劇終的**,卻錯過了劇情的精彩。
苦戒痛苦地閉了眼,口誦佛號,枯瘦的手指輕輕觸摸著七妙冰冷的面容。
嘈雜的人聲,吵醒了陷入痛苦的無戒大師。
遠處的火把或明或暗,慢慢移過來,落紅庵的弟子們正沿著山坡搜索過來。
仙霞嶺只是一座小山,因為有落紅庵才變得知名起來,山不在高,有尼則名。
鼎鼎大名的七絕神尼選擇了仙霞嶺,它一定有世人無法洞察的天地靈氣。
其實,七絕選擇這裡,只是因為地租便宜。
年輕時的她沒有江湖地位,只是一個傷心欲絕,初入空門的小尼姑,她隻想找一個幽靜的地方療心中的傷。她用全部積蓄,買下了一個無人問津的小山頭,經過三十年營運,才幻化出如今的江湖光環。
無戒大師知道這是一座小山,他若一直躲在後山的石洞裡,落紅派的人很快就會找到這裡。
他必須帶著她離開,在七絕師太到來之前。
想到七絕師太,他的脊背開始發冷,傷口已開始疼痛。那一劍的霸氣,徹底摧毀了無戒的信心和勇氣。
他逃出妙音閣,龜縮後山一整天,直到七絕師太深夜歇息之後,才壯著膽偷偷潛入落紅庵,想查看一下破戒的七妙會受到怎樣殘酷的懲罰。
他沒想到,七妙已是一個死人,一個躺在棺材裡的死人。
他恨七絕奪走了他的七妙,卻恐懼七絕的絕情一劍。他不能替她報仇,只能帶著她逃離,尋個安靜的地方,永遠守護陪伴她。
他雖然不是她唯一的男人,她卻是他唯一的女人,一個在他心中藏了二十年的女人。
無戒努力平息起伏的心緒,深吸一口氣,緩緩起身抱起七妙屍體。
無戒隱身避開搜索,展開身形幾起幾落,已遠離仙霞嶺,踏上平坦大道。無戒一路飛奔,聞風而至的火光和人聲,漸漸消失在身後的月色中。
無戒漸漸慢下了腳步,茫然四顧,東方的天空已泛白,天色已開始亮起來。
一個和尚抱著一個死去的尼姑,光天化日又該投奔哪裡?
他只能先找個隱蔽的地方躲一躲,飛身離開官道,目光四處搜索,一片樹林進入他的視野。樹木盤扎,林葉幽深,樹林之內亂墳林立,陰氣森森,竟是一處亂墳崗。
荒野老林,遍地亂墳,自然人跡罕至,正是一處藏匿的好去處。無戒如釋重負,飛身竄入樹林深處,在亂墳間穿來穿去。
“無戒對七妙,高僧配豔尼,果然是人有人緣,佛有佛緣。”一個尖利刺耳的聲音從地底下鑽出來,透著一絲悚人聽聞的詭異。
“是誰?”無戒大師寒毛倒立,背靠一棵大樹緊張地喝道。
“一個可以幫助你的人。”
“你躲在哪裡?快出來。”
“嘿嘿,我就在你前面的墳內,請大師進來聊聊。”一座墳前的墓碑緩緩旋轉,背後現出一道黑洞洞的門洞。
無戒驚異地張大了嘴巴,愣在當場。
片刻之後,無戒忽然笑了,開心地笑了。此刻他已經走投無路,為何不進去躲躲呢?
假如裡面真得有鬼,以他博大精深的佛法,也許還可以超度冤魂怨鬼。
他知道裡面不是鬼,一定是人,一個裝神弄鬼的人。
無戒大步跨入了洞門,身後的石碑緩緩合上,擋住了身後的一絲光線,洞內頓時陷入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