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扇琉璃窗邊,丁壽昌看著遠處的濃厚陰雲,有些擔心山上的房子能不能撐住。
俞鷹瞵坐在對面,放下手中紙張。
“不必擔心,一樁小事而已,八成是哪個不開眼的散修沒忍住貪心,殺人劫財。”
丁壽昌從窗外收回視線。
“玉手白蓮值錢嗎?”
“不值錢。”俞鷹瞵輕蔑一笑,“不過對那些山野散修而言,就算一兩靈石也值得殺人。”
丁壽昌眉頭微皺,思索片刻後說道:“我應該不是對手,煩請師叔助我一臂之力。”
“不必見外,我早已把你當成自家人。”
俞鷹瞵雙目含光,眉宇間的神采剛毅大方。
丁壽昌微微欠身致謝。
坐窗聽雨,兩人各有心事,狐兔托著茶盤走到旁邊,跪坐在榻上,給二人遞過熱茶。
俞鷹瞵饒有興趣地看著丁壽昌。
“喝茶。”
“好。”
小口品完一杯茶,丁壽昌輕歎一口氣。
俞鷹瞵捏著茶杯,問道:“是因為聽雷嗎?”
“什麽?”
丁壽昌心中錯愕。
俞鷹瞵笑著道:“從你進來開始,一直心事重重,是不是和聽雷有關?”
丁壽昌猶豫了一下,歎息道:“昨晚師尊第一次主動見我。”
把昨晚的事情講述一遍後,他仿佛卸下了一塊心事,苦笑道:“不知道以後師尊還會不會見我。”
俞鷹瞵嗤笑一聲,搖頭道:“你師父錯了。”
丁壽昌和聽雷感情不深,沒有在意俞鷹瞵話中的冒犯。
“哪裡錯了?”
“大劫降臨,無處可逃,不趁此機會迅速積攢實力,等到劫難臨身,只有死路一條。”
“大劫?”
丁壽昌回想起拜師之前,詢問過狐兔的話,再次問道:“是不是壺海宗要與我們為敵?”
俞鷹瞵點了下頭,又連連搖頭。
“區區一個壺海宗,算不上大劫,這是關乎每一個修士的生死之爭。”
丁壽昌十分好奇。
正要開口詢問時,俞鷹瞵笑著道:“不必問。掌門曾說過,走一步看一步是普通人,走一步看十步是聰明人,走一步看一百步是自以為聰明的蠢人。”
丁壽昌啞然失笑。
換過三次茶水,外面風雨停了。
俞鷹瞵問道:“你準備什麽時候下山?”
“隨時。”
“很好!”
俞鷹瞵側目看向狐兔,吩咐道:“兔兒,你帶……”
話未說完忽然停下,俞鷹瞵看向丁壽昌,凝神思索片刻,搖頭笑道:“罷了,走吧,我親自帶你們下山。”
……
一輛馬車行駛在路上。
丁壽昌坐在車轅上,身著蒼綠道袍,腳蹬厚底劍靴,右手抓著韁繩,手腕套著銀色劍鐲。
左手握著一枚鴿卵大的銅丸,輕輕摩挲,同時運起元氣,祭煉“淬金卻敵煙”。
大小無相淬金卻敵煙一共分為三篇,淬金、無相、大小。
淬金篇是淬煉法器。
煙成需要經過三轉:
第一轉,以血肉淬煉金鐵之精;
第二轉,洗煉出血肉中的金鐵之精,祭煉成煙;
第三轉,以精血祭煉淬金煙,煉成本命法器。
他的手掌摩挲銅丸時,一絲絲元氣化作繁複紋路,來回往返掌心與銅丸之間。
“壽昌,說說話吧,我都快睡著了。”
旁邊,陸弘抱著一輪直徑尺許的鏡子,無聊地打了個哈欠。
丁壽昌盤坐不動,雙眼迅速掃過路邊。
“小心點,這不是在山裡。”
“怕什麽,大白天的,哪個妖魔敢在大路上攔車。”
“我!”
背後傳出一聲清脆話音。
俞鹿靈從車廂裡鑽出來,笑著道:“陸師弟,你去車廂裡休息吧,我和丁師弟一起駕車。”
“我,我不累。”
車轅上坐得不舒服,陸弘不喜歡坐在這裡,可是他更害怕和俞鷹瞵呆在一起。
陸弘從小就怕俞鷹瞵,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
俞鹿靈揪住陸弘的衣領,直接把他拽進去,坐在車轅上咧嘴一笑。
“總算出來了!”
隨即看向丁壽昌,笑著道:“師弟,你修為最低,動手時記得躲遠點,小心受傷。”
“好。”
……
日夜兼程,過城不入。
丁壽昌、狐兔輪流駕駛馬車,經過十天的奔波,終於抵達石橋潭附近。
石橋潭位於山中,一行人留下狐兔照看馬車,俞鷹瞵帶著丁壽昌、俞鹿靈、陸弘一起進山。
山後有一個村莊。
山村似乎都是一個模樣,石頭、木頭建造的房屋,泥土牆壁,反覆踩踏形成的小路。
村裡人也似乎是一個模樣,皮膚粗糙,眼神或疲憊或滄桑,一看就知道受過很多苦頭。
俞鹿靈、陸弘好奇地四處打量。
丁壽昌和他們正好相反,他想到了下窪村,一樣的風景,一樣的人,一樣的逼仄閉塞,宛若牢籠。
他提著長劍,四處看了兩眼,眼神稍動,小聲道:“師叔,村裡剛辦過喪事。”
“嗯。”
小路兩邊的雜草中,殘留著一些白紙、黃紙。
俞鷹瞵早就察覺了,不過這次主要目的是帶丁壽昌等人歷練,若非事情緊急,她不會插手。
俞鹿靈、陸弘去找村裡人打聽石橋潭的位置,身邊很快就聚了一群人。
忽然其中一個人跪下,哭著喊道:“仙人,救救我家尋兒,不能讓他就這麽泡在水裡啊!”
接著又跪下一大片,各自喊道:
“我家當家的死得冤……”
“石橋潭有水鬼,求仙人驅鬼!”
看著十幾個人跪在跟前,俞鹿靈急得臉色通紅,大聲道:“快起來,我一定幫你們!你們一個一個說。”
陸弘也雙眼放光,拿出法器,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
丁壽昌看了俞鷹瞵一眼,邁步走過去。
“你們村的村正是誰?”
“賈大器。”
“帶我們去找他。”
……
石橋村和石橋潭僅有一山之隔,一大群人翻過山頭,從山上就可以看到一個水潭。
碧綠色的水潭,仿佛一塊綠翡翠。
村正賈大器是一個魁梧漢子,瞥了一眼水潭,立馬挪開視線。
“仙人,那就是石橋潭,上個月淹死了一個人,這個月又淹死了四個,其中兩個是下去撈屍體的,下去後再沒上來。”
丁壽昌看著水潭,沒有看出異常。
“屍體還在水裡?”
“對!”
賈大器不敢看水潭,低著頭道:“不光屍體撈不上來,還有人看到他們在水裡游泳,村裡老人說是水鬼控制的。”
“過去看看。”
丁壽昌朝山下走去。
走了幾步,發現賈大器沒有跟上來,不光是他,跟過來的村民也全都站住了。
一大群人站在山頭上,眼巴巴看著他們。
丁壽昌心頭一寒。
山裡人窮,但是不傻,他們這麽害怕,下面肯定藏著危險。
俞鹿靈毫不畏懼, 大聲道:“大家放心,我們一定……”
“下面還有什麽?”
丁壽昌看著賈大器。
賈大器指向山下的樹林,驚恐道:“林子裡有水鬼勾人,一不留神就被勾到水潭那邊了。”
丁壽昌看向樹林,仔細看了許久,看出了一個異常。
這片樹林很綠,綠得發黑。
他身上的蒼綠色道袍已經接近墨綠,可是山下的樹葉看起來更暗一些,正常的樹葉不會這麽暗。
他抬頭看向太陽。
申時的太陽依然刺眼,其實已經是陰陽交替的時刻,很快就是陰時了。
“先回村,明天正午再來。”
說完直接朝來路走去。
“丁師弟!”
俞鹿靈不想就這麽回去。
修行近十年,第一次下山鏟除妖邪,俞鹿靈十分興奮,恨不得立即找到妖邪,大戰一場。
陸弘同樣如此,他舉起寶鏡,笑著道:“壽昌,下去看看吧。”
丁壽昌回頭看向二人,神色冷漠,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俞鹿靈眼中的興奮褪去。
陸弘的笑容也緩緩落下。
“壽昌,怎麽了?”
丁壽昌挨個看了他們一眼,正色道:“這裡很危險,你們兩個必須聽我的。”
“憑什麽!我們三個人,你的實力最弱!”
俞鹿靈十分不滿,甚至有些生氣。
丁壽昌沉默了一下,看向俞鷹瞵。
“師叔,如果俞鹿靈再不聽話,我想把她送回山外的馬車上。”
“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