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柯的聲音通過招魂幡與幡主之間建立起的微妙聯系在解立心中回蕩:“一步行將踏錯,你轉眼便會化作齏粉,怎能如此分神?!”
被喊住的解立及時收回邁出去的第三步,意識到自己已經在鬼門關走了一回,他額頭霎時間冷汗直流,卻連頭都不敢低下,雙眸一眨不眨地盯著對岸雲霧繚繞的山巔。
縱使自小習武、一腔血勇,眼下更是宗師境界的武夫,可他也還是人啊!
怎能架得住腳下憑虛禦風、踏空而行?
他的余光瞥見腳下,那裡空蕩蕩的,甚至能看見下方空谷中隨風翻騰的雲霧、展翅騰飛於山間的鳥雀鷹隼。
初見此情景,他還有些新奇,可久了之後,剩下的就只是惶恐與煎熬。
畢竟不是真的踏空而行,據孟前輩說,自己腳下踩的其實是一塊塊石磚,只不過被修為高深的仙者以神通輔以陣法施加了障眼法,而自己周遭其實被陣法籠罩,一旦走錯一步便會激發陣法。
“小術爾!何足道哉?”魂幡內,孟柯能聆聽他的心神,不以為意,免費幫這個便宜幡(苦)主(力)開拓眼界:
“真正不履凡塵的仙門、聖地,大多都是遺世獨立。
我曾見過有仙宗駐地是被前輩祖師以大神通之術於天地之外的混沌中拉回來的一片小天地,宗門便安置在小天地之中,名曰:洞天,取洞天福地之意。
大者,比此處山脈還大,即便小的,也能容納十余萬之眾。與此種獨立於我們這處世界之外的小天地而言,眼前這區區陣法幻象算得了什麽?”
解立滿目豔羨,他哪能想得出這種畫面?手握日月摘星辰,不過如此吧?
仙凡之別猶如天塹。
他本來對眼前的仙宗還心存敬畏,可眼下了聽孟柯的描繪,卻又覺得這宗門也不過是修真界裡最底層的存在。
“待到未來,我若僥幸成了仙,會不會又出現能夠視仙人為螻蟻的強者呢?”
孟柯聞言一愣,臉上的笑容緩緩收斂,若有所思。他抬頭看了眼天穹,沒有正面回答,而是故作輕松地打趣道:
“那你先成一個仙給我看看!屆時若真出現了能夠視仙人為螻蟻的強者……本座自當替你一並擋下!”
他心裡卻已經給出了答案。
此界光是有史料記載的便有數個紀元,末法時代都經歷了三四次,千百萬年裡能夠飛升的前輩,哪個不是萬中無一的絕世天才?他們這些人到了仙界又豈會停滯不前?最早的先驅者怕是已經修煉到這一代後輩難以企及的地步了,俯瞰諸天……這應該早已不再是傳說。
傻幡主哪知道這些,他還沉浸在孟柯之前的話裡,感動得一塌糊塗:“前輩……”
“別肉麻,最後一段路了!
行百裡者半九十,可別分心!”
孟柯打了個哆嗦,忍住惡心,催促道。
解立悻悻加快了步伐,在孟柯的指點下,好歹是走過了這處‘空中走廊’。
當他邁出最後一步時,眼前一花,當視線再次聚焦時,眼前已經是另一幅天地。
仙山凌雲,霞光燦爛。
建築傍山而建,流光溢彩,一派堂皇大氣。
青山綠水之間,白鶴展翅翱翔。
一道道流光劃破天際。
“是哪一派的道友?為何在我宗後山禁忌之地藏匿?當真好不懂禮數!”
天空中,一道流光微頓,察覺到解立突然出現的身影,當即調轉頭來,轉眼便穿過上千步的距離,腳踩著一柄泛著寒芒的仙劍出現在解立三丈開外。
可不過一眼,這位禦劍的築基修士便面色驟變,厲聲呵斥道:“你一介凡俗,是如何到此?誰帶你上山的?當真是好大膽子,仙家福地,豈容亂闖?”
築基修士也沒多想,畢竟這人身上還有一絲靈氣存於體內,要麽是前山的雜役,要麽是誰家的後輩。
他當然更傾向於後者,前山離這裡可不近,雜役肉體凡胎,怎麽可能穿過層層守備和陣法溜到後山?此刻他隻當眼前少年是誰家的後輩,帶上山來見見世面,因此也沒面上表現的這麽憤怒,大家同僚一場,抬頭不見低頭見,只要不是有仇,也不好揪著不放。
修仙界是一個更大的江湖,除了打打殺殺,更多的還是人情世故,
解立雖被這一手突如其來的劍遁之術嚇了一跳,但到底被孟柯早早打好了預防針,只是片刻失神,便裝作欣喜若狂地恭敬折腰行禮:
“仙長恕罪,小子原是下界武夫,因武道修為難以存進,前路斷絕,因此尋訪眾多名山大川,想要拜師求道,一路行至歲寒山,見山中雲霧似有古怪,便沿山而上來到此地,果然……皇天不負有心人, 總算讓小子遇見了真仙,還請仙人能收小子為徒!”
喜極而泣!
解立雖說有三分是裝模做樣,但只要一想到復仇有望,倒是情不自禁真情流露。
眼前的築基修士已是中年面貌,自踏入築基開始駐顏已有數十載,雖沒有冷情冷心,但也是見慣世事,絲毫沒被解立這個陌生人的情緒所影響。
在他耳中,解立這段話被自動翻譯成了:下界武夫……啊吧啊吧……沿山而上……啊吧啊吧……來到此地。
他面色微怒,心中浪濤翻騰。
開什麽玩笑?
護宗大陣乃是祖師爺留下的五品大陣,在幾位元嬰期太上長老的主持下就算化神親至一時半會也難以破開防禦。
這種等級的攻防大陣,即便日常靈脈逸散出的靈氣自主運轉、無人坐鎮陣眼,也能夠將金丹期修士攔在外面。
現在一個下屆武夫從後山摸上來,告訴自己這陣法沒攔住他……
你是武夫,不是真武!
“到了本執事面前還敢耍花樣?好大的膽子!還不從實招來?!”
中年築基隻覺得自己的智商收到了侮辱,當即含怒出手,想將人擒下細細盤問。
‘退一步!’
就在此刻,一直在魂幡裡當看客的孟柯總算出shou……嘴了。
這一聲恰到好處的提醒,如黃鍾大呂、醍醐灌頂,將被攝住心魄的解立喚醒。
解立看不清對方的手段,但沒有關系,他對孟前輩足夠信賴。
想也沒想,一腳踏出,身形直接消失在中年築基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