穹頂之下,暮雲垂天而落。
天邊已經吐露魚肚白,似乎距離夜盡天明之際不遠矣。
代安靖艱難的睜開雙眸,月光驅逐眼前的黑暗,他環顧四周,見一人被劍插在地上,一人倒在一旁靈田裡,先是一陣茫然,回過神後才踉踉蹌蹌起身。
“我的第三劍斬中了?兄長給的這塊玉佩原以為是雞肋,沒想到倒還有些用。”代安靖內視己身,當他看清楚自己體內枯竭的丹田後,不禁苦澀一笑。
他起身想去扶解立,沒想到一旁那個被劍插著的‘死人’卻突然睜開雙目,語氣激動且虛弱地喚道:“代、代小友,勞煩搭把手,幫我把這劍拔出來,再從我的儲物戒裡取顆療傷丹藥。”
代安靖被嚇了一跳,以為是雲老太爺沒殺乾淨、死灰複燃了,可仔細一看卻發現這人竟然是雲南,他當即提起警惕心:“雲家主,我如何能相信你?你們雲家乾的好事,讓萬千凡人殞命!”
築基修士的生命不弱,就這麽躺了大半個晚上,雲南依然留得一命,他咽了口吐沫,心中苦澀卻又無可奈何,隻得將之前所發生的事又給代安靖解釋了一遍。
不管對方信不信,反正雲南是已經沒有氣力去辯解,說完話便一頭栽倒。
代安靖將信將疑:“既然雲家主你說未能阻止你父親,那我們三個又是怎麽活下來的?總不可能是解立他吧?”
“不知道,老夫當時已經昏迷過去,等解小友醒了,你問他不就知道了嗎?”雲南閉著雙眸,神色痛苦。
一番斟酌,代安靖終究還是信了。
也不能說信了,他還抱有一分警惕心。
不僅取下了雲南的儲物袋,更是隻從自己的儲物袋裡給他拿了兩枚低階療傷丹藥,療傷是不可能療傷的,最多也就保證雲南身上的傷勢不至於惡化。
三人輪流昏迷,現在歸途輪到代安靖禦劍載著兩人。
……
永川城,亂如麻,千頭萬緒。
當解立醒來時,他已經被長青學宮趕來的外務長老接回學宮。
睜眼時,眼前已經是熟悉的風格。
“這是……我的洞府?”
他雙眸茫然,環視四周,半晌才回過神來。
“孟前輩?”
“孟前輩?!”
“……”
他在心中的呼喚無人回應,眼中不禁閃過一抹黯然。
孟前輩上次銷聲匿跡好歹還留下了隻言片語,可這次卻一句話都沒留。
下次再見面就不知又得等到何時了。
解立歎息一聲,從儲物袋裡取出一張紙折的傳信靈鶴:“代兄可回了學宮?我已醒來,可速來相見?”
靈鶴扇動翅膀,不一會就消失在天際。
咳,雖然語氣有些不對勁,但反響還是不錯的。
不消片刻,天邊一道弧光劃過,火急火燎落在解立洞府前。
禁製和陣法被觸動,解立笑著迎了出來。
代安靖本想笑著打趣對方,可當目光落在那雙眸子上時,不禁眉頭微皺:“解立,你的眼睛怎麽了?”
“我的眼睛?”解立詫異,揮手浮出一面鏡花水月之術。
湊上前一瞧,他臉上的笑意僵住,只見自己雙眸血紅,紅裡透著妖異。
這一看就不是正經人該有的眼睛。
代安靖歎口氣:“走,我帶你去尋葛師,他是丹道大宗師……”
“不必了,不是什麽大問題。”解立打斷了對方的話:“相信我,真沒什麽事,我自己的身體,我清楚。”
回想起孟前輩說的話,他隱約明白自己這突然變顏色的眸子是什麽情況了。
可這種事,怎麽方便讓師者們知曉呢?
他能肯定自己可以做到孟前輩口中所說的:秉持本心,可師者們會信嗎?
代安靖張了張嘴,卻啞口無言。
牛不喝水,還能強按頭嗎?
“你心裡有數就行。”
他隱約猜到這是解立自己的秘密。
作為朋友,他會保持分寸。
不至於刨根問底。
解立將人引進洞府:“代兄,我有事想問問你。”
代安靖:“正巧,我也有事想問問你,你想問的事先放一邊,先說說當夜我們是如何逃得大難,雲家老太爺又是被誰誅滅?現在從永川到學宮賞金殿都在等你這個唯一的知情人醒來答話。”
他深深的看了一眼解立,口中意有所指:“解立,想好再說,好好回憶。”
撒下一個謊言就要用無數個謊言去圓,解立既然有秘密,想要瞞天過海的話, 當然是將謊言說得毫無破綻才行。
“是我師尊!”解立理直氣壯。
“你師尊?待會來問你的可是賞金殿的秦師,要用問心石測謊。”代安靖聽曾經解立說過他的師尊,一位金丹陣修,不算強,頂多與雲老太爺相持。
解立兩手一攤:“真是我師尊。並且後面究竟發生了何事我自己也不甚清楚。你也看到了,我後來也昏迷了。”
代安靖歎口氣,不置可否:“你想問什麽?問完之後我還得帶你去賞金殿一趟,當日回到學宮,秦師交代的。”
意思是:不要怪我,我也是迫不得已。
可解立卻好像沒聽懂:“我們走後,永川城之事是如何處理的?還有此次任務的貢獻點,有沒有發下來?”
“永川城的事……很難說。
不過雲家主的挺身而出,倒是確確實實挽救了雲家。朝廷明面上是對雲家的罪魁禍首問罪,但從渝都而來的天家使臣卻又在背後誇讚雲家主‘識大義、明大禮’、‘忠君愛國’、‘不因孝字而背棄人性’。因此,在我看來,雲家還沒倒。”
代安靖出身大族,對於這種權謀之類的事耳濡目染、觸類旁通,一般人都在注意聖旨中對於雲家的責罰,但他卻能夠嗅到使臣不一樣的舉動背後之意。
雲家不僅不會倒,反而有可能憑借此次機會青雲直上。看吧,多可笑啊!
“大渝這一代的天子是位有雄心壯志的年輕帝皇,他恐怕是想要借此機會,以‘孝’與‘忠’二字之間產生的衝突,來與大渝的儒道掰掰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