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柯明白眼下不是敘舊和矯情的時候,當即半真半假地將想法說了出來:
“我確實已經是強弩之末,但招魂幡卻不一樣,它是破魂聖器,對於魂魄一類的生靈有天然的壓製力。只可惜你實力低微,難以激活招魂幡的本能。”
“那您的意思是?”
“把身體的掌控權交給我,我來操縱你的身體使用招魂幡。只不過,外來魂魄擠入己身……如此一來,你的神魂會受到損傷,意識會被魂幡侵蝕。”
至少在後果上,孟柯沒有說過半句虛言:“你踏上修行之路也有數載,應該已然知曉如‘招魂幡’這樣的靈器其實都是邪魔外道之物,我不知道你是否因此對我有防備,但我想告訴你一句話:
從來沒有什麽絕對的正義和絕對的邪惡,哪怕是聖地,也是遊走於灰色地帶的勢力。勢力如此、靈器如此、人同樣也如此,縱使手持邪道聖器,如果你能謹守本心,以此器懲惡揚善,那它又與功德靈寶有什麽區別?解立……”
“孟前輩,您不用說了,直接上我身吧,我相信您!”解立語氣誠懇且急迫,哪怕孟柯能夠窺見他內心,也沒看見半分不情願:“當初若不是您,我恐怕早已死在那個冬日的夜裡,不用說什麽報仇雪恨,更走不到如今的地步!”
“您如果對我有歹意,何至於拖到今日?請您放手施為,一切後果,我願意承擔!”
解立這邊話才落下,那邊的雲南就已經落敗,身後虛影破碎,滿身文曲華光黯淡,哪怕披著月華也無濟於事。
都將近兩百歲的老頭了,雲南又結結實實吃了一個‘充滿父愛的大耳刮’,加上之前一掌,兩邊臉正好扇成對稱。
雲老太爺最後的理智已經被萬千冤魂盡數吞沒,哪還分得清眼前的人究竟是兒子還是死敵?跌落在地上的長劍被其一腳踢出,寒芒閃過,透胸而出……
雲南被釘在靈田裡,已無力反抗。
他躺在地上,仰頭望天,月如鉤。
滿天魂海直撲而下,迅速遮擋了他的視野。
“我不能履行我心中的正義、不能保全生我養我的家族,就如此死了倒也不錯……”腥風迫近,失去一切抵抗能力的雲南哪裡撐得住這樣的氣場壓迫?
他心中抱著一絲遺憾,很乾脆的昏睡過去。
就在千鈞一發之際,一柄劍橫空飛來,劃開月華,橫亙在雲家父子之間。
平平無奇的製式靈劍此刻鋒芒畢露。
不知為何,雲老太爺殘留的戰鬥本能潛意識覺得這一招自己不能用魂體硬抗,在幾乎只有一刹那的僵持過後,魂海裹挾著雲老太爺,如潮水般猛退。
那雙渾濁、陰冷且沒有任何神智的眸子死死盯著突然殺入戰局的‘解立’,似乎有些詫異和錯愕:這隻弱小的螻蟻為何突然能爆發出威脅到自己的力量?
招魂幡輕動,內部本在充當人力柱修補魂幡的血王宗老祖魂魄痛呼一聲,只剩薄薄一層的魂魄變得愈發虛弱,像是被榨乾精力的小男人,萎靡不振。
隋虎低頭,悲憤地看著小天地:
別擠了,真沒了!被榨幹了,真的一滴都不剩了!前輩,放過我吧!!!
外界。
“來而不往非禮也,在下孟子明,有一劍請閣下品鑒。”‘解立’又或者說是孟柯,輕笑著拂袖撣了撣身上的塵土,隨即將手中長劍遞出,飛劍脫手的那刹那,他眸中神采陡然一變,鋒芒畢露,耀眼奪目:“此劍名為——吳鉤霜雪!”
飛劍遞出,卻沒有想象中那樣展露出無盡鋒芒,反而是寸寸崩裂,最終隻余下一寸劍尖依舊保持著飛行軌跡。
孟柯沒有震驚,他靜靜地看著。
看著這一劍的風采。
雲老太爺直面鋒芒,魂海的浪潮一變再變。
雖然沒有神智,但戰鬥本能卻讓他下意識想要避開。
可短短一瞬後,他還是選擇了硬接。
避不開,避無可避!
二者相撞,猶如滾油遇見冰雪,積雪瞬間消融。整個魂海直接被斬成了兩半,夜空下的月華星光再度灑落人間。
雲老太爺搖搖欲墜,魂海雖然能再度合攏,但傷痕卻沒那麽容易痊愈,那股劍意如同跗骨之蛆,深深刻下烙印。
這一劍無疑要勝過代安靖的三劍。
此刻,他看著孟柯, 原本只是充斥著殺意的眸光裡竟然產生了一絲畏懼。
只不過,他並不知道眼前這個表現得風輕雲淡的男人其實已是強弩之末。
孟柯如果再出劍,魂幡內隋虎的魂魄就真的要被壓榨成魂飛魄散了,少了一個合道期魂魄充當人力柱,他再想修複招魂幡就真不知道要等到何時了。
他終究不是無私奉獻的聖母。
兩人對視。
一人神智清醒,一人毫無理智。
雲老太爺雖然不願意再次正面迎上孟柯,但潛意識裡那股不死不休的殺意卻阻斷了他逃跑的衝動,局面僵持住。
誰也沒有輕舉妄動。
場面凝固了盞茶功夫。
雲老太爺見孟柯負手而立卻遲遲未動,隱約有些按耐不住腦海中充斥的癲狂殺意,魂海開始暴躁起來,浪濤翻湧席卷,無數人的面孔在其中若隱若現。
孟柯搖搖頭,輕歎:“瘋子比理智尚存的人更難唬住……唉,只能走最後一步了,解小子,我已是仁至義盡!”
解立自然聽不到他的話。
這句話落在虛空,沒有回響,也不知是說給自己聽的,還是隻一句感慨。
他這邊話音落下,那便異變陡生。
陰風呼嘯,濁浪排空,無數魂魄呼嘯著撲下,仿佛隨時能把地面三道人影吞沒,雲老太爺一如既往地苟,縮在魂海中伺機而動,令人摸不著他的行蹤。
孟柯輕歎,清朗聲音回蕩,喚了一聲:“幡來!”
一道附著著烏黑暗紫色流光的物什直接從儲物袋中飛出,刹那間,風雲變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