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謙見孫立岩在此等待,心中猜想得到確認,正欲開口,不曾想邊上李清霄搶先出聲道:“你是一個值得尊重的對手。”
“……”
“……”
孟謙攔下眼神中爆發出驚人戰意的李清霄,獨自走到孫立岩身邊,笑著開口問道:“孫縣尉在等人?”
孫立岩乾咳了兩聲,好不容易才擺脫尷尬情緒,神情嚴肅地兩眼盯著孟謙,好似要將其裡裡外外都看透一般,許久才開口道:
“近兩月已有八名孩童相繼失蹤,縣令趙廣源養虎自重,借滅虎之名行盤剝之實,儀興縣百姓受苛政之害更勝過惡虎。在下身在公門處處都被掣肘,實在心有余而力不足,隻得私下向玉清仙門求援,今日聽聞仙師在城外義舉,故席間冒昧相邀,想請仙師救一救這全縣百姓。”
李清霄不知何時也跟了過來,聽他這樣說,突然低頭在一個專門置放雜物的儲物戒裡尋找了一會,掏出一塊金燦燦的令牌丟給他,雲淡風輕道:
“這有何難,你拿著這牌子去找那縣令,保管他對你言聽計從。”
孫立岩拿著令牌前前後後看了幾回,疑惑問道:“這是什麽令牌?”
李清霄露出一副看土包子的神色:“玉宸王朝皇帝陛下親賜金牌,見此牌如見陛下,給你拿去嚇唬縣令可謂是殺雞用牛刀了。”
“可是這裡是昊天仙朝。”
“……”
眼看著拿回令牌的李清霄一邊吹著口哨一邊喊著“今晚月色真是迷人啊哈哈哈”地走進邊上的小巷消失不見。孟謙轉頭正色看著面前滿臉黑線魁梧大漢拱手道:“孫縣尉高義,我等自當盡力而為,還請縣尉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說與我聽。”
“第一次出事是在兩月以前,城南的村子丟了一個剛滿七歲的女娃,村民報官後我等隻以為是尋常野獸下山吃人,便組織了幾個村裡的獵戶進山尋找,可卻一無所獲。”
孫立岩露出回憶的神色,想起當日種種,眼裡又露出一陣懊惱。
“彼時我等並未太當一回事,以為是流竄過境的畜生罷了。
不曾想六日之後,又有城東的一對夫婦來報官,說是丟了一對八歲的雙胞胎兄弟。
再之後四日是城西,而後短則三五日,長則七八日,城外各地陸續都有人來報官,情況與之前如出一轍。
加上後來幾次三番進山搜索一直寸功未建,我這才寫信向仙門求援。”
孟謙一邊來回踱步一邊梳理已知的線索,突然,他的腦海中猶如一道霹靂閃過,立刻站定抬手打斷孫立岩道:“孫縣尉,我且問你,所有孩子是否都是在生日前後遇害?”
孫立岩一怔,略一思索道:“確實有幾個是說剛滿足歲,另外也有幾個不曾提起,怎麽,這其中有什麽蹊蹺?”
孟謙倒吸了一口氣,臉色凝重,他盯緊孫立岩的眼睛道:
“尋常野獸或是初開靈智的妖物大抵依本能行事,腹中饑餓方會覓食,可是你方才說第二次遇害的是一對雙胞胎男孩,與第三次僅隔了四日,反而比第一次還短了兩天,此乃其一。”
“其二,我曾在城外聽聞張記酒招遇害的孫女是在生日前夕出的事,剛才又聽你說第一個女孩剛滿七歲,加上雙胞胎必然出生日期相同,八名孩童至少已有四個與生辰有關,這絕非尋常妖獸食人事件。孫縣尉,請你立刻返回縣衙調查卷宗與戶籍,務必確認此事。”
孫立岩見他說的鄭重,當下不敢怠慢,和他約定明日清晨在縣衙見面後便匆匆去了。
李清霄見孫立岩離開,便從巷子裡走了出來,臉上卻不見往日的散漫。
“魔道?”
孟謙緩緩點頭。孫立岩不是修士,不明白以特定八字的孩童作為血飱祭煉是魔門中常見的手段。
據傳此界三千年以前被魔修統治,圈養凡人如同豬狗,直到兩千七百年前連續出了四位擎天巨擘,在他們帶領下,諸多有識之士才漸漸的在世間一隅立穩腳跟。
後來又經過長達千年之久的拉鋸戰,終於在歷經七場總計五十多年的連續攻堅後,一舉鏟平了魔修老巢聖域極宮。
雖然魔道大勢不在,但星星點點的魔修猶如跗骨之蛆難以被徹底鏟除乾淨。魔修大多追求力量不擇手段,行事酷烈之極。因此世間諸門諸派大多都要求弟子立下元神本命誓言,與魔門勢不兩立。
比如每一個玉清仙門的弟子在入門後,都會進入霞光頂洗心池洗煉道心,同時會有代師傳功的真傳弟子前來傳授功法及講述門規。
門規其中很重要的一條:遇魔修不拔劍者,逐出師門。
孟謙雖然未曾親自經歷,但當日原本溫和的四師兄說起這話時候的冷峻眼神卻如刀削斧鑿般刻在前身的腦中。
此外自家人知自家事,他這次臨時應卯前來儀興乃是合了“殺身之禍”的劫數,若真是平常食人虎妖未免也太不夠看。
就在兩人憂心忡忡之時,遠處突然傳來一聲淒厲的慘叫。
…………
縣城西南角,從孟府宴罷而歸的薛員外帶著一雙兒女回到家中,今日親眼見到玉清仙門的仙師一手法術,兩個孩子都格外興奮,一路回來都在嘰嘰喳喳鬧個不停。
“那仙人還朝我做鬼臉哩!”看著寶貝女兒神氣地向弟弟炫耀,薛員外心下決定下月也請個雜耍班子到家裡,趁著女兒生日也熱鬧熱鬧。
一陣夜風吹散遮住月華的幾朵雲彩,走在前面掌燈的家仆突然定住腳步,薛員外一時不察沒收住腳撞在他身上,原本挺好的心情頓時消失無蹤,他一腳踹在那仆人身上,口中大罵:“不長眼的東西!”
薛員外平日裡手腳不勤,一腳踢在人身上也沒幾分力氣,沒想到那精壯的仆人竟是被他直接踢倒在地。
只見那仆人癱軟在地,臉上俱是驚恐神色,一隻手屈撐著身子向後爬去,另一隻手指著前方不住顫抖,口中喃喃道:“虎,有老虎……”
薛員外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猛然間用雙手緊緊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不遠處的假山上,正臥著一隻巨大的白虎,油光水亮的黑白兩色毛皮下, 虯結的肌肉勾勒出流暢完美的線條。那白虎好似沒看見幾人一般,此刻正悠哉的用長滿小指節大小倒刺的舌頭舔舐著肚皮上的毛發。
“啊……啊啊啊……”走在最後的侍女此刻終於也發現了不遠處的巨虎,猛然間發出了巨大的尖叫,丟下手中的燈籠瘋也似的向門外跑去。
薛員外不知哪裡生出了巨大的勇氣,兩手分別抱住已被嚇呆的兩個孩子,拚起老命地向外跑去。
可是太慢了。
那白虎站起身來,仍有功夫拉伸了一回軀體,而後輕輕一躍落在了唯一進出的大門前。
“咚!”
薛員外聽著巨虎落地的聲響一如自己如鼓的心跳,心中湧現出無法克制的恐懼,終於堅持不住倒退幾步跌坐在地,兩個孩子也都摔倒大哭起來。
白虎慢悠悠地走到薛員外跟前,巨大的虎頭湊到近處嗅了嗅,露出了一股嫌棄的神色,而後轉頭看向那個哇哇大哭的小女孩,眼神閃爍不知在想些什麽。
突然,那白虎好似遭受了巨大的痛苦一般渾身顫抖起來,喉間也發出一陣陣“嗬、嗬”的低沉嗚咽的吼聲。
它猛地抬起頭,看了一眼東北方向的天空,眼中竟如人一般露出焦急的神色,而後終於忍耐不住體內肆虐的疼痛,張開巨大的虎口向小女孩咬去。
一道熾烈的火光在夜空中猛然亮起,滾燙的火光扭曲了周圍的空氣,劃過百丈距離向白虎爆射而來。那白虎隻得放棄女童,扭轉身軀向邊上閃躲。
等到它再回過頭來時,兩道身影已悄然立於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