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紅顏情劍錄 第1章 與敵同宿

大道兩旁是早沒了葉子的光禿禿的梧桐樹，此刻也都銀裝素裹。

雪地上有馬蹄印深坑一直蜿蜒到幾裡外的高山山腳邊，時不時還能見到一行行滴落的血點在指引方向。

一名身穿白衣的領頭男子帶著五名黑衣人手下在雪林穿梭。

他們皆背負長劍，沿著斷斷續續的血跡時而停留低頭查看，時而快馬加鞭向梧桐林道路中段方向驅使而來。

白衣男子名叫風萬裡，是寧國公魏良卿的得力乾將，而魏良卿是魏忠賢的侄子。

風萬裡是奉命來追殺東林黨余黨之一白萬年的，為的是從其身上奪回楊漣彈劾魏忠賢的“三十二條當斬罪”的參奏書，並欲殺掉白萬年死死護在懷裡的三歲幼女白若雪以絕後患。

眼看剛搜尋到身受重傷的白萬年的蛛絲馬跡，不曾想半路殺出一個程咬金攔住他們去路。

風萬裡揮手示意，五名黑衣人速速從背上拔劍大喊著衝上前去，將這名白衣女子圍在一個窄窄的人形圓圈裡。

女子並不驚慌，她兩手一揚，兩根紅綾自左右袖口猛地彈射出去輕擊眾黑衣人面門，雙足在雪地上正反轉圈畫圓、閃轉騰挪，泰然自若接住這群嘍囉們一招一式的四面夾擊。

動作輕盈靈巧，宛如一隻蹁躚蝴蝶在冰天雪地上跳起一段曼妙舞姿。

風萬裡看著白衣女子蓮步輕移，心中暗自詫異。

女子一招一式看似極力抵擋，實則處處收力。

女子心知面前這六人不過是她義父派來監視她的爪牙罪不至死。

她武功卓絕，心卻如冰雪般純淨，生來未沾一滴鮮血，不忍心痛下殺手所以才招招留情與他們玩玩兒。

風萬裡偏頭瞅瞅白衣女子面部，她雙頰緋紅，肌膚如雪，不禁生起憐惜之心來。

他覺得女子有些面熟，沉思中想起這便是寧國公給他看的畫像上的那名女子，說是殺人如麻的魔女。

可面前這名女子舉手投足間招招忍讓，哪一點像魔女呢他著實不解。

風萬裡心中沉吟“白萬年身受重傷命不久矣，兩柱香時辰他跑得再遠我的汗血寶馬也能追上，何況他在邊塞搶得那匹棕馬也是垂垂老矣

我也算江湖人士，不與此女過過招那不是相當乏味?”向眾黑衣人下令“全部退下，讓我來會會她。”

話音未落，風萬裡從馬背躍上半空，“鏘”一聲極速拔劍，空中連踏兩步，一個瀟灑的裡外劍花便在女子身前站定，劍尖差六寸就要刺進女子咽喉。速度迅如閃電。

女子來不及揮舞紅綾，只能側頭仰脖，右手食、中二指緊緊夾住劍尖用內力奮力抗衡;

而風萬裡則隨女子內力大小步子輕微後移。女子此時內力也幾乎耗盡。兩人就這樣僵持半天，誰都不能再動彈一步。

五黑衣人見狀相互對視一陣，揚劍欲上前替風萬裡解圍卻被風萬裡喝住:

“都別動！我風萬裡江湖與沙場闖蕩六七年，最不屑的就是乘人之危！與人過招，贏就是贏，輸就是輸，不容任何外力替我辯解。”

白衣女子敬佩地看著風萬裡介紹起自己:“原來你就叫風萬裡，小女子紅袖，失敬失敬！”

紅袖瞥瞥眾黑衣人，又回過頭望著風萬裡講，“你的武功招式是霸道了些，可你看起來不像壞人。”

“你就這麽肯定?”風萬裡冷哼一聲，譏諷自己的亦正亦邪。如今的他到底是正人君子還是邪魅之人他也分辨不清楚，誰叫他暗地裡好壞事都做過不少呢！

紅袖莞爾一笑:“我聽江湖中人提起過你，雖然你在魏閹狗侄子手底下做事，讓江湖中人恥笑、不滿、嫉恨等等，但我的直覺告訴我，你還算是個好人。”

紅袖警惕地看看周圍，低聲道:“否則，你就不會明面上跟我過招，暗地裡放白萬年和他的女兒白若雪生路！那可是位身受重傷令人敬重的東林俠士及俠士三歲的可愛女兒！”

風萬裡聽後不由得一怔，這是第一次有人說他是好人。他握劍的手的力道不覺輕了一分。

風萬裡剛想收功息戰，卻聽空中傳來一聲“我來助你一臂之力”。

他的頭剛抬向空中，一道身影便閃現在他身後，重重一掌打在他背上，他的劍一劍穿透紅袖肩膀，鮮血順紅袖腋下滴淌下落，像一朵朵綻放的彼岸花被冰封在雪面上久久不散。

來人將一雙肥厚雙掌背在身後腰間，高挑身材挺得筆直，在一旁站定看向紅袖，面容不露自威。

:“紅袖，你今年十六，我辛辛苦苦栽培你十三年，本打算讓你替我接管東廠二把手，可你倒好，竟私自放走我的死對頭東林黨人楊漣，差點害得我叔叔入獄，你說讓義父我該怎麽處置你?”

風萬裡不明所以的盯盯紅袖，又望了望寧國公魏良卿，想不到二人原是義父女，不過看起來兩人不止有如此隔閡這麽簡單！

紅袖在自己左邊胸肋旁邊點了一下穴，刺穿肩膀的劍頓時斷為兩截“歘歘”兩聲落地插入雪中，嘴角流出一串鮮血:

“魏良卿，你雖待我有養育之恩，但你多行不義非大丈夫所為，與魏閹狗同流合汙殘害朝堂忠臣，是為天理不容，你休想我紅袖效力於你！”

魏良卿看著風萬裡，厲色道:“風萬裡，本座交代給你捉拿白萬年的事可有消息?”

風萬裡略一猶豫，合手一揖，道:“回大人，目前還沒找到東林罪黨白萬年的蹤跡，日後末將一定將罪人首級奉上！”

“本座果然沒看錯你！”說著魏良卿看著紅袖向風萬裡吩咐，“她此刻傷勢過重，走不遠”看看風萬裡，繼續講，“我還有要事要處理……”

:“大人有事末將願意效勞……”風萬裡沉聲試探性問，“不知大人此去所為何事?”

:“此事你搭不上手，你暫且把這不孝義女魏紅袖帶回東廠囚牢，待我回來再興師問罪！”

“是，末將領命！”說著風萬裡從紅袖背後一推搡，紅袖向前踉蹌幾步。

風萬裡大聲向黑衣人命令:“來人，押走！”

紅袖轉身惡狠狠盯了魏良卿一眼，心裡祈禱，願白萬年白大叔和他的女兒白若雪在那邊山洞裡能逃過一劫！

她眉頭緊鎖，又看看風萬裡和五黑衣人，心中嘀咕“這會兒我只能跟他們走，不能讓義父發覺我有意拖延時辰，這得萬分小心！”

魏良卿偷偷看眼風萬裡暗自竊笑，本來他對風萬裡還存有疑慮。

可看著他鞍前馬後對自己的安排事事聽命，不禁欣慰。

尤其是風萬裡還將視若生命的汗血寶馬給了他，他這才放心離去。

寧國公魏良卿此時要去與人赴約，因為他昨日下午收到武林盟主楚傲天的飛鴿傳書，說是發現了東林六君子之一楊漣的蹤跡。

找到左副都禦史楊漣，便可銷毀楊漣彈劾他叔叔魏忠賢的“三十二條當斬罪”的上奏書，不讓皇上起疑心。

看著魏良卿策馬遠去，風萬裡吩咐黑衣人停下。

他則從衣服上撕下一大塊布包扎紅袖隱隱滲血的受傷肩膀。

包扎好傷口後，風萬裡向紅袖致歉:“紅袖姑娘，剛才真是抱歉，風某不是有意刺穿你肩膀的！”

“風萬裡，你別過意不去！如果你當真要害我紅袖，也就不會在魏良卿到來之時猶豫不決了！”

紅袖嫣然一笑，“你不會這麽快就忘了我說過你還算是個好人嗎?”

風萬裡小心翼翼將紅袖扶上馬背，牽上韁繩。

“你太抬舉我了！紅袖姑娘，從這裡到東廠還要四五天，等兩天后穿過這片大樹林我就放你走。”

“你是魏良卿的得力乾將，不怕他回來怪罪你?”

風萬裡偏頭想了想:“你說話耿直，有時也古靈精怪，但生性純良，我不願見到這麽年輕善良的姑娘去東廠做個替死鬼！

話說回來，我也闖蕩過江湖，江湖中人不就講究‘義’字為先嘛！”

紅袖輕歎一聲，有意考問風萬裡，於是半開玩笑:“風萬裡，你跟魏良卿為君臣，君要臣死不得不死，而你私自放我走，魏良卿會視你為不忠;

你剛剛也講了，說你是江湖中人‘義’字當先，此時你若當真乘人之危，送我去東廠做替死鬼，這在江湖便是不義！這不忠不義的罪名不知你受不受得起?”

風萬裡聽後，當即停馬駐足，將韁繩遞給紅袖，面色頗有些為難:“算了，你走吧！”說著用力一拍馬屁股，馬如離弦之箭飛奔而去。

五黑衣人取下面罩，不解地望著風萬裡欲言又止。

紅袖在已跑遠的馬背上回頭向風萬裡大喊:“風萬裡，謝謝你放了我，我會記住你的，後會有期！”

其中一名為首的黑衣人阿豹走到風萬裡身旁問:“將軍，這下如何是好?”

風萬裡看著馬背上的身影漸漸消失於雪林中，低頭道:“這女子的事以後再說！我不能在寧國公面前背上不忠之名，我們此刻就調頭回去，再沿著血跡找找東林余黨白萬年和那個三歲幼女，白萬年是除左副都禦史楊漣以外，最好的賭注！”

“是，將軍！”阿豹領命後吩咐其他四名黑衣人調轉了方向往回走。

約摸半個時辰，風萬裡、黑衣人阿豹一行六人終於在半山腰的一個山洞裡發現了東林余黨之一白萬年的行蹤。

此刻白萬年閉著雙眼，滿身是血的坐在一塊巨型石頭上運功療傷，後腦杓還冒起一縷白煙。

披頭散發的看似狼狽不堪，但氣色比前幾日要好上些許，看上去內傷應該恢復得有一小部分吧！

阿豹和其他四名黑衣人緊握背負在後背上的利劍劍柄，同時殷切地看向風萬裡，等待下令。

風萬裡大幅度偏偏身瞅了瞅白萬年身後，一個被包裹在棉被裡的三歲幼女正在酣睡。

由於正值寒冬，她露出的胖乎乎的小臉凍得分外通紅，嘟起的小嘴唇呼出的霧氣彌漫於空氣中，瞬間複又消散，很是惹人憐愛。

為首黑衣人阿豹悄悄給其他四名黑衣人使了個眼色，便一起拔出劍來將白萬年圍住，避免其由空隙中逃脫。

風萬裡緊緊盯住白萬年勸其束手就擒:

“白萬年，你如今身受重傷，雙拳難敵四手，主動把楊漣彈劾九千歲的‘三十二條當斬罪’的參奏書交出來我便放你一條生路！”

阿豹見白萬年不為所動甚是焦急，一劍抵在白萬年咽喉處，輕微用用力，白萬年的脖子便滲出幾滴血珠來順脖頸緩緩下滑。

風萬裡向前走上幾步，與白萬年面對面，相距三尺遠。

風萬裡:“白萬年白副將軍，我風萬裡公私分明， 這會兒外面大雪紛飛你也逃不遠！

大人流浪倒無所謂，可執意在風雪中逃亡，讓孩子感染上不可救治之隱疾影響終生可就太苦了這孩子！她不過三歲吧！

只要你束手就擒，交出左副都禦史楊漣參奏九千歲的論罪書……”

風萬裡又偏身看了看白萬身後的小女孩，“你身後是你女兒吧?假如你當真有什麽差錯我來收養，不讓任何人動她一根汗毛怎麽樣?我風萬裡說到做到！”

阿豹一臉茫然帶些不甘地看向風萬裡闡述:

“將軍，我們是來給寧國公和九千歲斬草除根的，怎麽可以收養敵人之女養虎為患?何況是東林黨人之後，到時大人和千歲怪罪下來我們誰也擔當不起！”

白萬年長籲一口氣，終於睜開雙眼，不過他的眼神很是懷疑。一邊想考驗考驗風萬裡一邊又在思量對策。

“容我想想！風萬裡，過了明日清晨我答覆你，不過你要保證，你們誰也不能動我的女兒若雪，否則同歸於盡！”

風萬裡冷傲地瞥一眼阿豹，阿豹當即輕聲吩咐其他四名黑衣人收劍並退向一旁。

風萬裡問白萬年還有什麽要求，白萬年說讓風萬裡睡在自己旁邊保護他們父女倆的安全，並讓風萬裡派人給自己和女兒找些吃的喝的還有柴火。

白萬年講每年冬天山頂就會有雪狐出沒，想讓風萬裡抓一隻。

怕白萬年逃走，風萬裡隻得先穩住白萬年情緒在一旁的巨石上蜷縮著身子睡下，並派阿豹幾人去找，可他沒料到的是手下阿豹竟然出了不幸變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