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地皚皚白雪在天色的籠罩下,似殘燭發出最後一縷微弱光芒為他們接下來要走的路照明——黑白兼有卻很難辨得分明。
阿豹擔心風萬裡感染風寒,便吩咐其他四名黑衣人再去弄些梧桐枯枝在山洞裡生火勉強給風萬裡取暖,並讓他們防止白萬年逃走或是用計傷害風萬裡。”
他則一個人緊握長劍站在風雪裡,在山頂靜靜等待雪狐出沒,眼神比劍光還要銳利,注視著雪地上的動靜。
天色越來越暗,呼嘯風聲越來越刺骨。
紛飛大雪由阿豹的小腿快掩蓋到他大腿的時候,雪地中終於有了動靜。
阿豹先是聽見身後雪地中發出一陣“呲呲”聲,他轉身看向腳下卻無任何東西。
當阿豹剛靜下來時“呲呲”聲再次從他背後響起。
他猛地轉身,積雪下突然竄出一個蓬頭散發、衣衫襤褸四十來歲的壯年,斜著身子飛起向他肚臍神闕、小腹氣海、關元三穴踢去,每一腳力道都剛猛非常。
阿豹當即連退幾步勉強站穩揚起劍來欲出招時,他身子忽的發軟,嘴角顫了一顫,噴出一大口鮮血來。
阿豹用衣袖擦擦血,轉身向四周雪地上穿行、觀察,可這壯年又藏進半人深的積雪中不見了。
“男子漢大丈夫,藏頭露尾算什麽英雄?”,阿豹忍痛叫囂,“不論你武功多高強,我可是九千歲的人!
勸你乖乖束手就擒報上名來,我倒可以向千歲和奉聖夫人求情饒你不死,甚至封個大官當當!”
“狗官,拿命來!”,“簌簌”風聲響起,壯年一個倒栽蔥從半空落下,右掌直直打在阿豹頭頂正中百會穴。
這一掌似乎有千斤之力,阿豹雙膝髕骨隨著“咯咯”幾聲脆響被震斷後倒坐於積雪中,只露出上半身來。原來此人使用的正是十三年前的江湖中消失的“碎心掌”掌法。
阿豹咬著牙拚命想站起身來奈何動彈不得。壯年見狀一個後空翻從梧桐樹頂飛下身來。
阿豹心想這下完了,他的小命注定要交代這人手裡了!他張了張嘴想叫人,嗓子卻嘶啞發不出聲。
就在他閉上雙眼等死的時候,卻見壯年抽抽鼻子開心笑道:“哈哈!有人生火,一定在燒飯”,摸摸“咕咕”叫的鼓鼓的肚腩,“不填飽它渾身沒勁似的,三天沒吃飯了,可別把我七八個孩子餓懷了!”
說完壯年又抽著鼻子向白萬年和風萬裡所待的山洞裡走去。
阿豹異樣地看著走遠的壯年,雖不知壯年是誰,他覺得此人有時愛說胡話,看樣子多半是個瘋子,不然哪有男人摸著自己肚子說裡邊有孩子的不是?
阿豹運功禦寒時,“呲呲”聲又從四周響起,他瞪大了雙眼,原是有七八隻白狐狸從積雪底下飛出齜牙咧嘴把他團團圍住。
這下阿豹才意思到,瘋子說的孩子可能就是這幾隻雪狐。
阿豹沒猜測到的是——此人便是紅袖的生父端木青衣。
他半瘋半癲,還有著特別嚴重的健忘之症。他隻記得自己失散的女兒紅袖跟屠戮了他們部落的仇人魏忠賢。
十三年前,紅袖剛滿三歲,
魏良卿叔侄倆因為一本武林秘籍《無求道決法》帶著十六歲的風萬裡血洗了他們兩千人的部落——端木家族。
端木青衣被魏忠賢、魏良卿及風萬裡三人打成重傷後,推下這座十來丈山崖下的狐狸群,從此魏忠賢、魏良卿叔侄倆便認為端木青衣早已粉身碎骨。
紅袖本是魏忠賢打算給信王朱由檢做童養媳的,奈何楊漣拿道德倫理彈劾他,這才勉為其難的秘密收紅袖為義女。
直到今年年初才讓她從墓穴地洞出來見見世面。而風萬裡第一次見紅袖的時候,她還只是個不諳世事的三歲小女孩兒。
不過讓他們想不到的是,端木青衣只是掉在了半山腰的一顆大樹上,被下面養了一百隻狐狸的百歲老人所救。
老人家用了十三年時間在臨終前才把全身癱瘓的端木青衣給治好。
他繞行三日才到達山頂,是出來找女兒紅袖團聚以及去找魏忠賢抱家族之仇的。
山洞中,風萬裡吩咐三黑衣人去外面再掰些梧桐枯枝續剛引燃的柴火,隻留下一名黑衣人守在火堆前添柴火。
三黑衣人剛走出洞口便被端木青衣用雙掌打回到洞裡,叫苦連天躺在地上哀嚎著,半天爬不起來。
火堆前那名黑衣人拿起放在地上的長劍便要起身,卻見端木青衣飛身在牆壁上一踏,一個後空翻落在火堆前,雙腳死死踩住這名黑衣人的長劍,一掌緊緊掐住黑衣人脖子。
風萬裡正襟端坐,偏身看看打著雷鳴般呼嚕不為所動的白萬年,又再盯了盯白萬年緊緊攬在懷中熟睡的女嬰。
他看出此人功力渾厚,像是來者不善,而白萬年傷勢又太重便不敢輕易妄動,隻得好言相勸。
風萬裡拱手行禮:“在下風萬裡,敢問英雄來自何方?向何處去?”見端木青衣一臉茫然,又道,“英雄武功蓋世,萬裡自愧不如,還請英雄大人大量放了我的黑衣兄弟,我將感激不盡!”
看著面前年輕人如此客氣,端木青衣便松了掐住黑衣人脖子的手站向一邊。
黑衣人不停地揉著發紅的脖子吃力地彎腰去撿地上的劍。可他的手剛一觸碰到劍的時候,劍便斷為四截,插入左右兩邊的石壁上隨山洞輕輕晃了兩晃,一大片塵土跟著從洞頂落下飛揚起來。
白萬年一陣咳嗽,猛地從石床上彈坐起來。嚴格來說,他是被塵土嗆醒過來的。
塵土散去,火堆前的黑衣人緩緩攤開右手,食、中、無名三指被斷劍劍截劃破三道小口,鮮血似乎呼之欲出。他輕輕揉揉口子,顫抖著嘴唇,不禁發出“嘶”的一聲長籲,傷口雖只有兩根發絲那麽細,卻極為生疼。
風萬裡望著石壁上的四截斷劍,忽然回想起他在梧桐林雪地中刺穿紅袖肩膀時,紅袖在胸口旁點了一處穴位,插在肩膀上的劍斷為兩截後緊緊插入雪地中。
他暗暗思付,這位老英雄跟紅袖姑娘的功夫竟有異曲同工之妙處,不知他倆是否有著淵源?
風萬裡看看白萬年,白萬年正輕輕捂住鼻子目不轉睛地盯著蓬頭散發、衣衫襤褸的端木青衣發呆。
白萬年白副將軍十三年前見過端木青衣一面,那時被魏忠賢追殺的端木部落的後代活口紅袖就是端木青衣要求白萬年帶走照顧以保全性命的。
作為紅袖父親的端木青衣便用調虎離山之計把魏忠賢、魏忠賢侄子魏良卿等人引上山的。
和他們大戰後重傷的端木青衣就被幾人推下山崖。這其中就包含有魏良卿的得力乾將風萬裡。
端木青衣看著風萬裡大嚷:“喂,小子,這麽多柴火是不是做飯的?”未等風萬裡答覆又拍著肚腩道,“我餓了,找些東西給我吃,不給,小心廢你武功!”說完便在火堆前就地而坐,還一根一根的添著柴火取暖。
風萬裡吩咐生火的黑衣人去外面看看阿豹抓到雪狐沒有,繼續對端木青衣講,“老英雄請放心,晚輩一定照做,您武功蓋世,萬裡絕不敢有僥幸之心。”
白萬年看著原來智慧雙全的端木青衣變成如今這般半瘋模樣不禁感慨命運弄人。他將外套脫下蓋在了女兒白若雪不厚的棉被上,他怕她感冒,隨後閉上雙眼克制著發抖的蜷縮著的身子假裝睡去。
此刻洞口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眾人看去,原是為首的黑衣人阿豹一手拖拽著一隻無頭的白色雪狐,一手支撐地面使力,拖著斷腿艱難在地上匍匐前進。而他的臉上跟手臂上殘留有雪狐的許多道爪印。
“阿豹,誰把你傷成這樣的?”風萬裡從大石墩上一躍而下,將阿豹攙扶到一旁的另一石墩上躺下。
阿豹張了張嘴,還是無法發出聲來。
“算了,不講了,等你好起來再說。好好歇息!”
阿豹直直地望著洞頂,想起先前被七八隻雪狐圍攻的事來——
半個時辰前,半瘋老頭端木青衣打殘阿豹離開後,阿豹坐在半人深的雪地上運功禦寒時被七八隻雪狐團團圍住。
雪狐們齜牙咧嘴向阿豹狂吠,先後躍上阿豹肩膀、後背,阿豹站不起來隻得揮拳拚命抵擋,奈何寡不敵眾,先後被雪狐尖銳的爪子劃傷阿豹臉頰,劃破阿豹的衣服,繼而劃傷阿豹的雙臂。
就在其中兩隻雪狐張口血盆大口去撕咬阿豹腦袋時,一條白綾自遠處彈射而來,將兩隻雪狐腦袋一同纏繞住。
隨後那人用力往回一拉,兩隻雪狐的頭齊齊掉落埋於深雪裡。其它幾隻白雪狐見狀哀鳴著悻悻離去。
阿豹抬頭一看,來人正是紅袖。她的左肩膀處還裹著風萬裡將軍給她包扎傷口的衣布一片殷紅。布是風萬裡身上撕下來的。阿豹想不到她被風萬裡將軍悄悄放走後還會回來!
紅袖攙扶起阿豹準備回風萬裡呆的山洞裡時被一張從天而降的蠶絲大網籠罩住。
紅袖想將其扯斷卻越拽越緊,因為此網是由四川嫘祖故裡潺亭縣的精製蠶絲編織異常牢固,連尋常兵刃都不能砍斷。
八個白衣人將三根扁擔架上在繩網上,一路在空中使出梯雲縱帶走了紅袖,對阿豹卻是棄之不理。
阿豹有心無力,只能眼睜睜看著先前受了傷的紅袖此刻被不明人士帶走。
翌日,一陣胡言亂語的叫囂聲驚醒了山洞裡的以阿豹為首的五名黑衣人、蜷縮在巨石床上護住三歲女兒白若雪安睡的白萬年亦被驚醒。最先醒來的是一臉錯愕的風萬裡。
看著半瘋老頭端木青衣站在取暖的柴火堆前,腳步一遍遍踉蹌前進、後退;嘴上咬住雪狐脖子,雙手緊緊抱著烤熟的雪狐身子在地上不停地翻騰、打滾,渾身大汗淋漓,七人盡都不知所措。
白萬年瞥眼風萬裡,不禁焦急問道:“他這是怎麽了?”,問完便掩著嘴嘴凍得咳嗽起來。
“我去把把脈。”風萬裡聽後,箭步在空中輕輕一點便落到端木青衣身前。
“老英雄,得罪了!”
說著風萬裡便去擒握端木青衣雙手以控制住亂翻騰的端木青衣,可端木青衣力道實在太大,本能一揮竟將風萬裡震退數尺遠。
風萬裡被迫杵在一旁,隻得看著端木青衣在地上繼續翻滾。心想:
“我與老英雄正面較量實在懸殊,不如找機會點他後背督脈穴位試試讓他不能動彈!”
阿豹看著地上瘋癲的端木青衣,想要告訴風萬裡昨天黃昏時端木青衣打斷他雙膝髕骨的事,可也只能發出沙啞的喘息聲喊不出一個字來。
白萬年仔細端詳端木青衣漸漸發紫的臉,詫異道:“他的臉,好像……好像中毒了?”
眾人朝端木青衣的臉上看去時, 他的臉已由先前的淡紫過渡到紫黑色了。
“我知道了,他烤的雪狐肉裡有巨毒!”風萬裡驚訝。
白萬年心裡著急,一陣咳嗽,像是又被熄滅的柴煙嗆住了:“可是誰會在雪狐的肚子裡下毒呢?它們可狡猾了!”
風萬裡偏頭沉思,白萬年苦思冥想,兩人都不明所以,而躺在巨石床上的阿豹則心想:
“難道是昨天用蠶絲天網抓走紅袖姑娘的那幾個空中飛人?”,阿豹瞥眼還在地上翻滾食肉的端木青衣,“這也不對呀?如果他們真要害這瘋老頭的話為何要留下他的命呢?嗯!我看很是蹊蹺!”
風萬裡望著白萬年,篤定道:“白萬年白副將軍,依我看,一定有人在操控這群雪山飛狐,我敢猜測,這群雪狐從小吃的是五毒,要是我沒猜錯的話,它們一定跟五毒教有關聯!”
“你是說十年前消失的五毒教重出江湖了?!”
風萬裡點點頭後又看看端木青衣,繼續對白萬年講:“白副將軍,雖你我不相為謀,但江湖中人義字當先,你剛才也看見了,風某才疏學淺,想要暫時封住老英雄心脈不讓劇毒擴散,可壓根進不了他身,所以……”
白萬年聽後略顯遲疑,心想他本已受了重傷,再去拚最後一絲內力,必將奄奄一息萬分難受。
他雖能暫時抑製住端木青衣的毒發避免其身亡,但他又在揣測風萬裡的請求會不會是計謀,畢竟他是魏良卿的部將,而魏良卿又是魏忠賢的侄子,無論白萬年做什麽好像都如籠中犬般討不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