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白隨口一問,心道這回看來不是要來給自己剃頭的了。
“莫知道。”
“這是什麽地方?”
李小白一愣,心想對方多半是不肯透露大名,左右瞧了瞧道。
“莫知道。”那老道搖搖頭。
李小白尋思這也是個怪人,轉念便問:“那你知道什麽?”
“莫知道。”
老道士又搖了搖頭,說罷拂塵一甩,竟自飄然而去了,隨後遠遠又傳來一聲:“放心罷,我不會讓你跟了那老和尚去的……”
李小白一臉惑然,心說真是奇哉怪也,又想自己反正是在做夢,也就不怎麽當回事,隻奇的是自己為什麽會做這樣的夢,又為什麽會夢到這般奇奇怪怪的人和事?
不過也隻想了那麽一會兒,他忽覺胸口有些發悶,這一片虛無的暗黑之地,好像徑自在往當中擠壓收攏,愈收愈緊。
又過一陣,他隻覺全身上下每個毛孔,都仿佛被一股無形之力壓迫著,越是掙扎時,越是被壓得難受,一時間又感覺快要喘不上氣來,周身燥熱無比。
他張口大聲呼喊,卻沒聽到自己的聲音,又覺每喊一次,自己的身體就越縮小了幾分,登時閉了口不敢再喊。
然而即便他沒出聲,他這身子卻仍然一直在變小,這時身旁忽然躥出來一條金晃晃的四腳小蛇。
這條小四腳蛇看起來溫順和善,本也沒什麽奇怪,隻奇的是,李小白越縮越小,那小蛇兒卻是越變越大。
便在李小白快要縮小到與他之前抓的那‘黃金龍’一般大小時,眼前那四腳蛇已經變成了一條比他大了幾十倍的龐然大物,突然間張開尖牙利齒的大口,一口就他整個吞了下去。
李小白嚇得是魂不附體,手腳亂抓亂打,想這莫不是那‘黃金龍’小蛇兒的家人,找自己尋仇來了?
他這一轉念間,身子又好似萬丈高樓一腳蹬空,驚呼一聲,猛地一個鯉魚打挺,卻是如同爆豆一般躍起丈許來高,從一堆沙堆中飛身了出來。
常言道: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關於夢,大概可以分為美夢、和噩夢,還有一種既不算是美夢,也說不上是噩夢。
但不論是哪一種夢,自然都跟做夢的人有著某種難言的關系。
李小白從夢中醒來蹦出了沙丘後,猶自驚魂未定,倒沒再去多想這夢裡的事,他想的第一個問題是:“我是誰?”
翻譯一下也就是,到底是他做夢變成了那條四腳蛇,還是那條四腳蛇做夢變成了他?
這個問題,和千百年前的莊周夢蝶如出一轍,莊子也沒有想到確切答案,李小白想了好一會兒,也是一樣茫然,繼而又想:“我在哪?”
四周是一片茫茫漠地,往哪看都差不多一個樣,沒有風,且悶熱,其他一個人影也沒有。
忽聽一聲啾鳴,李小白抬頭看了看,只見烈日當頭,有一隻大雕在天上圍著太陽孤零零地盤旋著。
那大鳥兒不知是禿鷲,是沙鷹,還是獵隼?
總之,他自己現在在哪的問題,目前已有了答案。
不過顯然,這是個令人沮喪的答案。
“我該去哪?”
他隨即又想,這個問題也讓他迷茫了好一陣。
忽而一陣微風吹來,他隻覺甚是涼快,這才發覺身上衣服已被汗水浸濕,身子倒沒什麽事,反而覺得渾身挺有勁,深吸一氣,大覺神清氣爽,丹田小腹中似有幾股流轉汩汩的內息,
說不清的舒爽感覺。 他看了看身周附近,見自己正坐在一個墳起的沙丘上,又見身後有一個跟他身形大小差不多的沙坑,旁邊有張羊毛毯子,還有一塊木牌插在沙坑一頭立著,木牌上刀劍刻著四個娟秀的字卻是:李小白墓。
那塊木牌一頭尖尖,一尺來長,三指來寬,像一把無柄短劍,看起來還蠻新,想來是剛刻了不久。
李小白拔出木牌瞧了瞧,愣了愣神,這才驚覺,自己被人當死人埋了。
但他也隨即想到,他是叫李小白,不是四腳蛇。
目前,他自己是誰的問題算是有了答案。
不過顯然,這個答案也沒有令人很振奮。
他怔怔呆了一陣,回想了一下,轉念便想到陸凝香,看來她自是以為自己已活不成,多半是叫她給親手埋了,隻不知自己已經被埋了多久?又想到和她一起同行的那四鬼,她一個人可不定能應付過來,也不知現在怎麽樣了?
正想著時,忽聽頭頂上‘啾啾’聲急,身周一暗,抬眼一瞧,只見天上那隻大雕正朝他疾速俯衝而來。
那大雕嘴如彎鉤,爪利如刺,羽翼金黃,光滑如絲,雙翅展開來比他身子還要寬大,遮天蔽日,看來是一隻老鷹,凶猛異常,轉瞬向他揮爪抓來。
李小白嚇了一跳,隻覺一股陰風襲體,一身冷汗中,慌忙往後蹭退了幾步,摸到地上那毛毯子,還挺厚實,隨手抓起又揮又舞,口中大聲喝斥不停。
那金毛鷹雕似沒料到眼前的獵物另有法寶,一抓之下,差點被毛毯鉤住了爪子,一擊不中,急忙收爪刹住身子,啁啾聲聲,以嘴亂啄,揮翅猛拍。
李小白好在是有張毯子在手,連連揮趕幾下,好歹把這惡雕攆退趕跑。
不想那老鷹未能得逞,也並未就此遠去,撲騰著翅膀高高飛起,旋停了一會兒後,複又啾啾聲急速俯衝下來,利嘴勾啄、兩爪連抓,這回來的勢頭更猛更狠。
李小白毛毯連揮連掃,幾下裡已給抓破了幾道,臉上也險些給啄傷。
他也是急中生智,情急間把毛毯往頭身上一裹,抓過適才不意中脫了手的那塊刻著他名字的木牌,揮刺連擋,縮了頭臉在毯內,只露了兩眼視察敵情,一邊往沙地低處翻滾疾避。
那老雕顯沒想李小白這到嘴獵物還有這一手,腿上不妨還給木牌刮刺了一下,仍隻緊追不舍。
李小白裹在毯中邊滾邊刺,數回下來,那毯又已給抓破了好幾個口子,身上手上也不知何時已被抓了幾下,一身熱汗和血水齊流。
鷹雕聞著血腥,更是來勁,隻道獵物已難久支,轉而勾抓著那毯子一角往上提拉起來,好似拖著一隻蟬蛹一般,嘴上也不停,又往高丘上飛騰,欲將李小白從毯內拋下甩出來。
李小白感覺不太妙,縮了頭腦身子,也不及多瞧,手中木牌猛地一下刺出,這臨危一擊正好刺在了老鷹腹部。
老鷹雕受刺巨痛難當,啾鳴一聲,兩爪上還給毛毯勾連著,也顧不得這帶刺的獵物,振翅高飛便要離去。
趁著這時,李小白一下翻身出來,一扭身忽地爬上了鷹背,一手揪著鷹身金毛羽翅,一手揮拳劈掌猛打亂揍。
金雕受傷不輕,又挨了幾下老拳,厲聲驚叫,半空中翻旋身子急抖猛甩,飛旋幾圈,好歹把身上之人甩脫,還掉了一把金毛,也不敢再多留,展翅忍痛帶著傷、暈頭轉向地飛遠了去。
李小白給那老金雕幾下抖身連甩,由幾有十丈高空一摔落地,也是好比在夢中的萬丈高樓一腳踏空。
他手足無措、一驚惶然間,已撲聲摔在了一處沙丘中,砸出不小一個坑洞,轉瞬便即昏死了去,倒也跟又給活埋了一般無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