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赤借著微弱的月光,轉身憐愛的看了看面色嬌弱的阿朱,接著輕輕的帶上了柴房的木門。
站在小院中的阿赤,平靜的臉孔下藏著一絲絲的不知所措,對於阿朱的身體情況,阿赤也是早有預料。
先是煉製同心蠱遭到反噬,後面又被鎮魔司的玄鴉衛攆著跑了數千裡地。這種身體狀況可不是一顆剛入品級的潤血丹能解決的,就算是鐵打的身子骨也受不住這種折磨。
而阿朱能拖著這副身軀跟著阿赤一路奔逃到景元城已經算是天賦異稟了。原本阿赤的計劃是將潤血丹搶到手之後,就找個地方躲起來,好好的給阿朱養養身體,確保不留下什麽病根。
但是這個計劃被那些該死的老鴰給打亂了,而現在,經過阿赤剛剛對阿朱的把脈,又發現了一個不知道好壞的消息——阿朱懷孕了!
蠱分毒蠱、醫蠱,巫、醫本就是不分家的,在阿朱與阿赤傳承的蠱術之中也有醫蠱的部分。因此,阿赤對於自己的判斷沒有絲毫的懷疑。
但是,怎麽會是這個時候!
阿赤有些痛苦的蹲在柴房的門前,原本正常的瞳孔中開始浮現一絲絲的綠意,還有根根纖毫畢現的血絲。
原本阿朱的身體就因為煉蠱的反噬以及長時間的奔逃的原因沒好利索,現在又懷了孩子,要是再不能得到機會調養的話,別說肚子裡的孩子,怕是阿朱的命也要丟了......
“這種情況,是萬萬不能再逃跑了!”阿赤將自己的煩躁情緒全部壓在了心底,瞳孔中的綠意也漸漸隱去。
現在的當務之急是買些藥來,給阿朱好好的調養一下身體。但是阿赤身上的錢全都給了這旅店老板,要是再用蠱術去“借錢”的話,估計第二天那些老鴰就找上門來了......而且一般的藥對於少女的身體來說也沒太大的用處了,還得用更好的藥來,最好是修行中人煉製的丹藥......
阿赤一下子站起身來,似乎是做出了什麽決定。
只見他從懷中摸出一個五層套疊的烏色圓球,還有一塊嬰兒拳頭大小的紫紅色晶石,臉上猶豫之色一閃,又很快的隱去,只剩下堅定的神色。
接著阿赤最後看了一眼自己手上的東西,出了旅店的大門,快速的往景元城的中心區域跑去。
自古以來,修習蠱術的人大多被稱為蠱術師。又因為南天大地之上對於巫蠱之術的排斥,所以修仙界中很少有蠱術師出現。大部分的蠱術師傳承都是在世俗界中的凡人手上,用最野蠻的精血飼養、驅使之法,一代又一代的飼養、驅使著蠱蟲,讓蠱術傳承下去。
在這些蠱術傳承中,蠱術大都分為養蠱、煉蠱、用蠱三大部分,是每位蠱術師都要學會的技能。
其中的用蠱方面不用多少外力,純看蠱術師的傳承是否完整以及蠱術師個人的資質。而養蠱卻需要特殊的食物,煉蠱則需要一隻煉蠱爐鼎進行輔助。
大部分蠱術師都是用人來做“煉蠱爐鼎”,傳承稍微長一點的則會製作一些專門的法器一代一代傳承下去。
剛剛那位叫阿赤的男子手上拿出來的那個五層套疊的烏色圓球就是阿朱、阿赤一脈傳承下來的煉蠱爐鼎,當他們兩人決定叛逃的時候,就將煉蠱爐鼎連同蠱術傳承一起帶了出來。
至於那塊嬰兒拳頭大小的紫紅色晶石則是兩人搶了鎮魔司押運的奇珍異寶之後,跟潤血丹一起搶來的。
雖然阿赤和阿朱兩人一路上都在研究這塊神秘的石頭,但是除了發現這塊石頭對於蠱蟲有奇異的吸引力、影響力之外,毫無發現。
而且就是因為這塊紫紅色晶石對於蠱蟲的奇怪吸引力,阿朱才會想到用這塊石頭煉製超出她自身能力的同心蠱來。
事實證明,阿朱的猜想是正確的,紫紅色晶石對於蠱術師而言簡直是一件神器。原本必定失敗的同心蠱煉製,在紫紅色晶石的加持下,竟然順風順水的走到了最後關頭。
如果不是阿朱本身的修為與掌控力問題,或許那對消失了數百年的同心蠱就會出現在他們兩人的手中。要知道,上一次煉製出同心蠱的蠱術師前輩可是一位能夠飛天遁地的仙人!
可惜,沒有如果。
換個角度來講,這塊紫紅色晶石就是導致兩人如今境地的罪魁禍首!
......
披著月光,阿赤行走在只有醉鬼、乞丐的大街陰影中,行色匆匆的來到中大街的一家當鋪面前。
按照以前的經驗,像景元城這種大城之中,大多是有修行者開設的店鋪的,運氣好的話說不定還能碰到所謂的修仙者。
其中修行者的店鋪佔比最高的就是賭坊、青樓和當鋪,這三種是少有的可以從早開到晚的暴利生意。
在其他店鋪都關門閉戶的夜色裡,平安當透著昏黃燭光的門窗後,簡直是阿赤這種人的救命之地。
沒有過多猶豫,阿赤一臉平靜的敲了敲平安當的昏黃大門,接著從門縫中走了進去。
平安當櫃台欄杆後的老朝奉打眼一瞧,心裡暗暗稱奇,“啊呦喂,還是個生面孔!”
一般來說,大半夜來當鋪典當東西的人,一來是賭坊裡的爛賭鬼,輸急了眼,被人從賭坊裡扔了出來,想趁著運氣回升的時候,贏個大的,急吼吼的來典當家裡的東西,換點現錢。
要是贏了大錢,把東西贖回來也是簡單至極的事情;要是沒贏的話,平安當裡的好多東西都是那些爛賭鬼身上當來的。
二來嘛,就是那些奇人異士、邪魔外道手裡見不得人的黑貨,要麽是搶來的,要麽是偷來的,總歸沒什麽正經來路。也只有半夜的時候,這些人才會像做賊似的來平安當典當東西,順便求個心安。
老朝奉一見到阿赤這般不做掩飾的生面孔,又不像那些藏頭露尾的奇異之士,又不是賭坊青樓的熟面孔,不由得提起十二分的小心。
按照老朝奉這麽多年的從業經驗,像這樣的人,手裡大多是有好物件的,但是那些物件的來頭也是個頂個的驚人,一個弄不好,自己的飯碗乃至人頭就要丟了。就算是這平安當背後有神通廣大的“仙人”,人家也不能和大鄭朝廷掰手腕不是。
阿赤面色平靜的將懷中的紫紅色晶石以及五層套疊的烏色圓球取了出來,擺在面前的櫃台欄杆窗口處,沉聲問道:“值多少?”
老朝奉沒有立即回答,從櫃台下面摸出一副靉靆戴在臉上,接著又拿出一塊發出明亮白光的圓石放在桌上,伸手取過那隻五層套疊的烏色圓球小心謹慎的看了起來。
沒過多久,老朝奉將烏色圓球放在一旁,又取過那塊紫紅色晶石細看一陣。
最後,老朝奉將紫紅色晶石退還到櫃台之上,伸手拿起那烏色圓球,捧在胸前,戴著靉靆的,滿是皺紋的面孔湊近櫃台欄杆處的小窗,斟酌的說道:“這紫紅色晶石看上去與城中匠造處的彩色琉璃有幾分相似,要知道這琉璃,本當是不收的,客人可以去首飾店鋪看看。”
“至於這鬼工球倒是做工精致,雖然不知道材質為何,而且形製也與普通的鬼工球不大一樣,但是本當願意出五十兩黃金收購,客人你看怎麽樣?”
阿赤將面前櫃台上的紫紅色晶石收起,心中頗有種買櫝還珠的荒謬感。雖然那煉蠱爐鼎也是一件傳承數百近千年的奇珍異寶,但是與這件對蠱術有莫大作用的紫紅色晶石來說,卻也只是小巫見大巫。
沒想到這平安當的老朝奉竟然將這紫紅色晶石與凡人燒造出的彩色琉璃相提並論,實在是有眼無珠。
聽到老朝奉的開價,阿赤沉聲說道:“不夠!”
借著明亮的月光石發出的白光, 老朝奉又細細的看了一陣手上的鬼工球。
這鬼工球共有五層,最外面的一層上細細雕琢著數百種奇花異草,一眼看上去頓時覺得仙氣撲面而來。第二層似乎雕琢著一些祥瑞異獸,這些異獸的樣貌有的在仰天長嘯,有的則是趴伏在地,還有的相互嬉戲,不一而足。
在裡面的話,老朝奉就有些看不清楚了,即使是想看清楚,也會被一些霧氣一樣的東西擋住眼睛,大概是一些飛禽鱗蟲之類的東西。
這鬼工球外面兩層雕琢的極為用心,沒道理裡面的三層會敷衍了事。雖然這隻烏黑的鬼工球的分量比普通的象牙雕鬼工球輕了好多,但是也是件不可多得的珍品,更何況這件烏色鬼工球的年頭至少也有百多年了......
老朝奉又細看了一陣,沉吟了一會兒,將手中的鬼工球擺到小窗前的櫃台上,說道:“本當最多出到八十兩黃金,如果是死當的話可以給到一百二十兩,再多的話,客人還是另尋他處吧。”
“好,我要死當,三天后我來贖回!”阿赤沒有過多的猶豫,直接選擇了拿錢最多的一個方案。
在阿赤看來,左右不過是一個凡人開設的當鋪,到時候弄點手段拿回來就是了,當然要等這段風頭過去......
老朝奉麻利的抽出一紙契約,快速的寫上協議,蓋上平安當的印戳,阿赤再印上自己的指印,那烏色鬼工球模樣的煉蠱爐鼎就暫時歸了平安當。
如果阿赤不能在三天內用一百二十兩黃金贖回烏色鬼工球,那這件傳承數百年的煉蠱爐鼎就再也不屬於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