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儀神情如春風般和煦,有幾分女兒態,柔聲道,“衝玄……”
張重光看到這一幕,輕輕搖頭,癡男怨女啊。
殿內,清揚訝然望向衝玄道長,這是傳說中能徒手掰開魔道護山大陣的“玉面郎君”?
玉面郎君,二百多斤?五官雖是端正,可……
被衝玄三言兩語安撫下的靜儀落座,瞥向張重光,笑道,“那便依循靈虛山的規矩,重光,你剛才說紅鸞星動,我玉虛山資質、品貌俱佳的弟子可不在少數。”
玉虛山弟子眾多,而靈虛山每代弟子不過數人。
如墜五裡霧的張重光心道,靜儀師叔,你來真的?逼婚?休想!
靈虛看向得意弟子明月,“你看我玉虛山大弟子明月如何?她恰好紅鸞天喜同宮。”
明月……張重光有些遲疑,抬眸望向表面行止如圭如璋,水是眼波橫的明月,半晌,終是說道:“我不同意!”
薛煴煴輕舒一口氣,左頰浮現淺淺的酒窩,明月則神色冷漠。
衝盈笑盈盈道,“我說什麽來著,莫要亂點鴛鴦譜。”目光由明月,轉向張重光,又移向弟子薛煴煴。
“侯莫陳舞!”
靜儀牙縫中呲出衝盈俗名,衝盈神情淡漠,迎上她的目光,不甘示弱。
靜儀旋即把視線投向正主張重光。
張重光被靜儀長久凝視,於是施禮回應。
“我道術低微,至今未受籙,不敢有一絲妄念。”
“那好,你隨我回山門,牽馬墜蹬,端茶倒水三年。”
“砰!”
聞言,衝盈赫然拍案而起,“放肆!當我靈虛山是什麽地方,看在二宗同源份上,才敬你三分。”
昔年玉虛子出走,開山立派,世人為尊者諱聲稱靈玉分陰陽,實際兩宗齟齬一直存在。
自玉虛子飛升之後,兩宗再無一人登仙。反倒是三清山後來居上,相繼湧現數位地仙。近年來,靈虛山、玉虛山一直流傳一種猜測,認為這是由於功法不全所致。
衝虛擺擺手,示意衝盈坐下,緩緩道,“姻緣天定,不可強求,靜儀師妹莫要執念太深。”
“嗯?那便是談不攏了?”
“靜儀。”衝玄輕歎一聲,道:“明月意下如何?”
明月欠身施禮,不顧拚命向她擠眉弄眼的張重光,“謹遵師命。”
事情陷入僵局,衝虛對張重光交待道:“重光,帶你師妹們四處轉轉。”
“遵命。”
張重光徑自拉起薛煴煴走在前方。
遊廊內,清揚輕聲問道,“師姐,你真願嫁給……”
明月與她耳語,“他若嫌命長,我就謹遵師命唄,玉虛大娥山神女峰高百丈,成親前敲他悶棍,丟下山崖便好。”
張重光耳聰目明,心道,惡毒啊!堂堂玉虛山大弟子竟有兩副面孔。
張重光沒正形對薛煴煴說道,“師妹,倘若我到玉虛山以後,日夜思念你怎麽辦?”
“啊?你不是不願……”
“咱倆幽會時,將玉虛山倒霉蛋藥翻吧。”
“師兄!”薛煴煴嗔怪道。
“欸,怎麽走了。”
張重光並未去追薛煴煴,而是駐足轉身,對明月說道:“明月師妹,你可有參加明年三清山仙門大會的打算?”
明月不知張重光所言何意,靜候下文。
“聽說三清山出了一位煉丹的大家,葛洪道長。”張重光沉聲道。
明年仙門大會的彩頭,她聽聞是洗髓仙丹,增進修為,甚至脫胎換骨,絕非難事。
“你提及此事?”明月疑惑,詢問道。
“明月師妹可是資質千年一遇的奇才,年紀輕輕就達到中中境界。”張重光玩味地笑道。
明月烏黑明亮的美眸一閃,猜出幾分,面露慍色:“休想!你不僅卑鄙無恥,更是卑劣下作,好歹中下境界,大丈夫理應憑自身本事,光明磊落去爭。”
清揚一頭霧水,“重光師兄,明月師姐,你倆在說什麽呀。”
“不考慮一下麽?”張重光低語鼓動。
“於我而言,有何裨益?”
張重光輕笑一聲,“兩害相權取其輕嘛,明月師妹顧盼神飛,靜儀師叔一番良苦用心,我恐難推托。今晚戌時二刻,三清殿偏殿,過時不候。”
明月銀牙緊咬,“你不怕我敲你悶棍麽?”
“隨便,看誰笑到最後。”
……
“什麽?重光師兄要挾你,若不助他拿到三清山仙門大會魁首,就答應師父娶你?這……這……”清揚一臉不可置信的神情。
明月冷聲道,“其實我對那勞什子大會沒興趣,從未想過要參加,可他咄咄逼人,欺人太甚。三清山,我非去不可!”
“師兄,你此番有些過分啦,況且你又吃不了丹藥。”薛煴煴嗔道。
“仙丹為你取的,怎麽算都不虧,她若應下,便可得仙丹一枚,她若不應……”張重光斜倚案幾,闔目思量。
“那你真娶她不成?”薛煴煴顯得頗為緊張,盯視著張重光。
“她會答應吧?”
燭火忽明忽暗,大殿內隻衝虛、衝玄、靜儀三人。
衝虛沉吟片刻,“靜儀師妹,繞了那麽大彎子,原來是想搶奪我靈虛山大弟子?”
“靜儀你若有難言之隱,不妨直言,殿內又沒有外人。”衝玄勸解道。
靜儀遲疑幾息,幽幽道,“我玉虛山劫數在即,如今唯有重光這一線轉機。”
靜儀說罷,從袖口取出一張斑駁泛黃的絹帛,絹帛四周毛邊四起。
她將絹帛遞給衝虛後,在殿內踱了幾步,娓娓道來。
“昔年,開山祖師玉虛子推演我玉虛山百年後氣運,推算到三年之後,玉虛山屆時會慘遭滅門之禍。 ”
靜儀悵然歎道,“祖師她不惜損耗修為,尋求補救之法,原本祖師可以飛升仙界,位列仙班,但為了挽救山門,毅然決然窺探天機,修為受損隻成為地仙大能。”
靜儀繼而問道,“重光大部分命格不知被誰人遮掩了,對吧。”
衝虛看向衝玄,衝玄輕輕搖頭。
衝虛沈思幾息,“是。”
靜儀抑製不住激動的神情,雙臂不住揮舞,釋然地笑道,“那便是他,無疑,無疑!唯有他可化解我玉虛山這一場浩劫。”
“可,可明月呢?”衝玄於心不忍問道。
“那是她的命。還是說,靈虛山願將重光讓渡給我玉虛山?”
“命,呵,命!”衝玄近乎咆哮。
半晌,他起身向衝虛施禮,冷眼瞪著靜儀,須臾,拂袖而去。
衝虛神色淡漠,吐出一句,“靜儀,你越來越像你師父了。”
靜儀輕輕昂起下頜,閉目不語,淚水悄然滑過她的面頰。
待靜儀離了大殿,衝虛回到庭院,心中鬱結難以入眠,揮動拂塵,兀自習練本門基礎道法——九天十地不老長春功。
招式縱橫開闔,陡然間展現諸般變化,飄逸處如蝶舞、似兔躍,沉穩處如虎踞、似象步。這套功法雖不能青春永駐,卻可延年益壽。
只是衝虛一招一式,儼然不止外界所傳的人仙天權境。
半晌,衝虛收了勢,遙望夜空高懸的下弦月,慨歎道,“三年。”
“三年,未嘗不是個機緣。”旋即,衝虛喃喃自語,“重光,為師只能幫你到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