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張重光斜倚殿內供桌,即將暈乎乎入睡時,明月走到近前,抬起左腳去踢他。
張重光霎時睜眼,右手托住明月左腳重台履,向後一帶,同時,蜷曲的左腿直蹬明月支撐腳。
明月以為他已入睡,完全沒有防備,雙腿呈一字型劈開,心底頓時生出幾分薄怒,向張重光胸前猛然推出一掌。
張重光見避無可避,雙手自身側交叉,橫擊明月雙耳。
明月垂首躲過雙風貫耳,順著打出那掌力道,縱身前撲。
張重光身子後仰,硬挨了一掌,右手胡亂一抓,扣住明月腰間衿帶。
明月玉頰霎時泛起紅暈,左臂曲臂抵住張重光脖子。
“你竟然偷襲我?”
“你有沒有時間觀念啊?這都戌末了。”
二人僵持不下,明月右手極速橫展,掐動法訣,不住變換手勢。
卻見張重光眼睛微眯,一副放棄抵擋的模樣。
“太慢了,若是對敵……”
知道你會手搓天雷,站著說話不腰疼。
修煉到一定境界,無需掐訣,隻心念一動便可催動法訣。
自己明明比他高一個小境界,拿此事嘲諷我,待我嚇他一下。
“今我玉虛,弟子明月,奏請諸天……”
張重光心悸,介是動真火啦?
明月法咒尚未念完,腰間突然一松,驚呼出聲:“啊!”
張重光信手將衿帶塞入她口中,嗤笑一聲,“太慢了。”
明月狀若癲狂,全無章法地掄起雙臂,朝張重光身上捶去。
靈虛山與玉虛山兩位天賦異稟的新一代翹楚,扭打在一處,在三清殿偏殿,離三清祖師神像不遠,滾過來軲轆去。
清揚一路偷偷跟隨明月,卻撞見薛煴煴失魂落魄地叨咕:“寬衣解帶……寬衣……”她眼神黯淡,機械地向前走。
清揚晃了晃薛煴煴,她猶在那裡低聲自語。
清揚快步來到殿門前一瞧,只見似是明月的月白衿帶,橫臥在二人身後,隨著吹入殿內的微風不時搖曳。
明月叼住張重光肩膀,二人雙臂纏繞,明月跨坐在張重光身上,張重光的腳勾住明月腳踝。
清揚慌忙抬起雙手捂住眼睛,透過指縫偷偷窺視,又覺得哪裡不對勁。她雙腿沉重灌鉛一般,一步步向殿內挪動。
半晌,她輕聲呼喚:“師姐,師兄。”
聞聲,張重光和明月木訥地看向她,清揚隻覺陰風陣陣,不由得打了個冷顫。
明月垂頭不語,須臾,急遽起身,清揚將頭別過去。
張重光卻是泰然自若,“明月師妹啊,玉虛山雷法法決過於繁瑣,太慢了,若是搏殺,方才你已……”
清揚尷尬笑道,“啊?原來師姐與師兄在切磋呀,我方才看到煴煴師妹急匆匆從殿門外跑過……”
張重光聞言,連忙說,“定是尋我有要事。”起身故作鎮定,往殿外疾走。
明月已經拾起衿帶,重新系在腰間,開口道:“等等!今日來兩件事,一者,明年三清山仙門大會,我定會前往,但你想奪魁首,沒門!
二者,你若敢應承下我師父,我就拉著你跳神女峰!還有……”
明月美眸緊盯著張重光,斥道,“若非看你道法暫失,我今日必會催動法訣……”
張重光回身,瞥見明月紅到脖頸的羞怯,心下不忍,兀自吐出一句,“多謝師妹手下留情。”臉頰上帶著兩個巴掌印,揚長而去。
待張重光的身影遠去,清揚從袖口取出帕子,擦拭明月嘴角殘留的血痕,明月輕輕捂住因撞擊而發悶的胸口。
翌日卯時時分,薛煴煴輕推房門沒推動,又試了一次,隻推開了一扇房門。
薛煴煴邁過門檻,看到張重光背靠著房門假寐,嗔道,“起來,別裝睡啦。”
張重光起身,笑著賠罪,“還生氣呢,我對三清發誓,我和明月什麽都沒發……”
薛煴煴翻了個白眼,“跟我說這些幹嘛?你脖子怎麽回事?”
“犀犬咬的。”張重光心思急轉,指向正在唆啦骨頭,皮毛赭黃的長頜土狗。
薛煴煴蹙眉嗔道,“竟說渾話,不是明月咬的麽?”
張重光不自覺地扯緊領口,遮擋脖子與肩膀連接處的咬痕。
薛煴煴看到這一幕,氣鼓鼓地不言語。
清揚款款前來,“重光師兄、煴煴,師伯喚你倆去大殿。”
薛煴煴快步向大殿走去,張重光連忙抬腳跟上。
衝虛、衝玄、衝盈、靜儀、明月皆已先行來到大殿,眾人神情不同,心思各異。
“師傅,喚徒兒來何事?”張重光繼續裝傻充愣。
“自然是昨日所議之事。”衝虛既不願強迫弟子,又不忍同宗仙門就此隕落,無奈地說道。
張重光推辭道,“師傅,小師妹過幾天就要下山歷練,我打算陪她一起去。”
靜儀輕聲打斷,“打雜,或者……”她轉向心神不安的明月。
“明月。”
“一切但憑師父定奪。”
明月心想:經過近期了解,薛煴煴的心意已然明了,張重光對她甚是寵溺,想來不會應承吧。
“我可以娶明月師妹。”
殿內回蕩著張重光擲地有聲的聲音,眾人不禁訝然,面面相覷。
明月一副要刀人的表情,清揚心中訝異,進展這般快麽?
張重光朗聲道,“師父,諸位師叔,四年前,若非開山祖師靈寶護佑,重光早已殞命。
修為四年間毫無提升,天材地寶耗費不知幾何,重光甚至未敢奢望過重回中中境界。弟子思來想去,道法止步不前……”
話至此處, 張重光暗忖,衝玄師叔,見諒,此番要戳你痛處啦。心下一橫,說道:
“相傳,當年玉虛子真人曾帶走半本《作妖刀法》,而這半本秘籍留在玉虛山想必也是無用。
倘若重光能夠修習到全本秘籍,即使道法再無精進,無法受籙,亦可立足於世,不至於辱沒師門。
另外,不知明月師妹可曾聽聞孤辰入命,有香消玉殞的覺悟麽?”張重光乾脆將話挑明。
《作妖刀法》的名諱聽起來頗為古怪,但甚為玄妙,乃是一門禁術。
靈虛山所有禁術具有唯一性與排它性,持有者飛升、殉道、正常生老病死前,不可傳習旁人。
曾有門人不信邪嘗試過,墳頭草生長得格外茂盛。
昔年,玉面郎君衝玄與靜儀兩人正情意綿綿,提議看看那本殘缺的《作妖刀法》時,靜儀當場斷然拒絕。
更不巧的是,衝玄、靜儀過於親密的行止,被靜儀的師父察覺。
當她撞見二人依偎在一處你儂我儂時,勃然大怒,立即將二人捆縛,下令丟下神女峰。
若非靜儀苦苦哀求師父,並發誓絕不與衝玄成婚,否則,神女峰下就會多出兩具骸骨。
衝玄聞聽那四字,不免哀歎,不由自主地凝望靜儀。
只見靜儀眼眸低垂,似是憶起不堪回首的過往,良久,從懷中取出半本秘籍。
看到那書封上的四個漢隸大字,張重光暗自思忖,母夜叉竟然有備而來?費盡心思設下陷阱,引君入甕?你如此算計我,究竟是看中我哪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