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提起利刃,“你若敢私下習練《作妖刀法》,我明天便一劍了結了你,師父隻囑托我盯著你,以防你走火入魔,可沒說……”
張重光朗聲笑道,“神情不夠凶狠,回去再練練。”
“哼!”明月輕哼一聲,走出臥房。
是夜,薛煴煴懷抱《作妖刀法》,甜甜進入夢鄉。
身旁的張重光猛然睜眼,悄無聲息地將《作妖刀法》一寸一寸往外拽。
他坐起身,屏氣凝神,解開一端捆在自己左腿,一端系在薛煴煴右腿的紅繩,然後躡手躡腳朝門口走去,推開一扇房門,閃身鑽出閨房。
卻見門外一個倩影坐在桃樹下,張重光不禁心驚,再趨前數步,明月背靠桃樹,呼吸平順,美眸緊閉,莫非睡著了?
張重光回到臥房,摸黑尋找蠟燭,卻發現空空如也,心道,算你狠。
冷月余暉投射在窗欞上,泛起灰蒙蒙的光。張重光來到門外,借助月輝,翻看第三頁。
這次竟然輕而易舉地翻開《作妖刀法》第三頁,張重光趺坐在門檻上,左手再度覆蓋在書頁之上,閉目調息。
“第三式,倒反天罡。
水火分爻,浮沉升降。陰陽天地,剛柔並濟。兩儀運行,失故趨新。相生相依,天地之基。孤陰不長,獨陽不生。陰陽兩儀,臨界化育……”
“好啊,你真是不知死。”明月清脆的語聲將張重光拉出秘籍太虛幻境。
“明月師妹,這麽巧啊,我睡不著出來走走。”
張重光邊說邊將《作妖刀法》往袖口內塞,結果袖口收得緊,塞了數次也沒塞進去。
“是麽?”明月冷笑一聲,遞上手帕。
張重光道了聲謝,用帕子擦掉嘴唇和鼻子溢出的鮮血,明月又指了指他耳朵。
待張重光收拾停當,明月歎道:“非練到七竅流血麽?你所求為何?”
“登仙。”張重光半真半假地回答。
“你再練下去油盡燈枯,如何登仙?如若你去見開山祖師,煴煴會傷心欲絕吧。”
“你不懂,一個生性驕傲之人退境落魄後,為了恢復功力,用盡各種法子。
墮境以後,我每天早上醒來,滿腦子想的都是如何恢復境界。即使是聞到就想吐的靈丹,也忍著惡心吞下,然後吃一顆,吐一顆。
現在有機會,就算只有一點點機會能提升境界,也會趨之若鶩……這些話,我連煴煴都沒說過。”
張重光感歎著,身形搖晃地站起身,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識。
再次蘇醒時,張重光依然臥在薛煴煴腿上。
恰在此時,明月推門進入閨房,見張重光轉醒,“你總算醒啦,也好道別。”
張重光將灞橋鎮母女二人的事,說與明月,並托付她,將向衝玄討來的靈丹,代為轉交。
灞橋鎮。
清揚低聲問道,“師父會收姎姎麽?”
明月輕聲細語,“不好說,姎姎資質一般,卡在外門弟子與內門弟子之間。”
師姐妹二人望向靜儀道長,見靜儀道長拉起跪倒在地的婦人與姎姎,喚二人過去。
“明月、清揚。為師領姎姎與她娘先行一步,你倆回山門步入蜀地後,務必通知各分堂,盡快斷絕與范賁生意上的往來。”靜儀吩咐道。
昔年成漢丞相范長生博學多聞,年近百歲才去世,而被蜀地之人敬若神明。
其子范賁曾任成漢的侍中,范長生於成漢玉衡八年去世後,范賁接任丞相。
去歲,晉國荊州都督桓溫攻下成都,成漢皇帝李勢投降,但蜀地局勢並未平穩。
范賁妖異惑眾,吸引蜀地很多人歸附,成漢將領隗文、鄧定等人密謀推范賁為帝,奪回成都。
靜儀見明月、清揚面露疑惑,低聲解釋:“范賁反跡已現,建康方面正籌兵秣馬。
玉虛山與丞相府來往不多,但也應及早脫身,穩妥起見,符籙就別用了,親自去傳信。”
“是,師父。”
數日後,張重光與薛煴煴並肩擠在秋千上,陽光撒在臉上,暖洋洋的。
一隻白狐繞開蹲在院門外的犀犬時,瞥見它頭頂一直到後背光禿禿的。
白狐躍入院內,人立作揖,“幸得仙長引薦,衝盈仙長準我留下了。對了,藍田那老扒灰一家可熱鬧啦。”
“那是你的機緣。”張重光含笑招招手,白狐躍入他懷中。
被張重光撫摸腦袋的白狐,伸出前爪一個趾頭,“仙長離了藍田後,第一天,那老扒灰請來一名會些法術的方士,為他醫治。”
白狐幸災樂禍地笑道,“老扒灰病急亂投醫,竟然應允那方士,將他長屍斑的皮換成豬皮。結果方士剛拿刀拉到一半,血池呼啦的。
方士暈血,昏死過去,醒來後,尋個時機逃之夭夭了。”
白狐又伸出一個趾頭,“第二天,老扒灰倆兒子得知他大限將至,皆獨自趕回家,故意當著他面爭家產。
當晚, 老扒灰被氣嗝屁後,又被他倆兒子一通拳打腳踢,而且……”
說到此處,白狐神秘地壓低聲音,伸出第三個趾頭,“第三天,他倆兒子高價尋來一位劁豬的。”
好家夥,太孝順了。
張重光連忙打岔,“苟富貴呢?”
“苟富貴,唉,不禁嚇,變得瘋瘋癲癲的,見人就叨咕妹妹來找他啦,他不想死啊。老扒灰一命嗚呼後,被倆兒子驅逐出府。
遵循仙長教誨,我沒敢耽擱,三天一過,我就出了藍田。”
白狐正擱那閑談時,衝盈推開院門,看到張重光與薛煴煴並排坐在桃樹下的秋千上,笑盈盈地走過來。
白狐趕忙鑽出張重光臂彎,搖著尾巴,朝衝盈媚笑。
“衝盈師叔。”
“師父。”
師兄妹二人起身施禮,衝盈擺擺手,瞬間變臉看向白狐,質問它:“怎麽,不願聽我闡釋道藏?我打了個盹,你就跑了?”
“衝盈仙長,我怕打擾您休息。”白狐心中暗忖:您講道時把自己講睡著啦,我等了半時辰都沒醒。
衝盈看向張重光與薛煴煴,意味深長地含笑轉身,一副不打擾二人相處的模樣,領著白狐向院外走去。
衝盈一出院門,便數落白狐:“你啊,不知好歹,犀犬剛來時,狗毛濃密,再瞧瞧現在,都被重光摩挲得禿了,你也想從頭禿到後背?”
白狐一陣寒顫。
安逸的日子總是美好且短暫。
經過數日調養,氣色漸次恢復的張重光,赫然發現,自己正身處一片迷霧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