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薛煴煴靜靜坐在院內桃花樹下的秋千上,獨自神傷。
“煴煴,重光師兄托我來看看你。”明月雙手背在身後,俏生生地款款走到薛煴煴面前。
“嗯。”薛煴煴輕輕頷首,站起身來,聲音清冷道,“明月,你隨我來。”
明月不明就裡,緊跟在薛煴煴身後。
薛煴煴回到閨房,一邊在書閣上翻找著,一邊說,“師兄平時吃不慣魚、蝦、蟹等海物,嫌腥。”
明月不禁懵怔片刻,與我說這些幹嘛?
“找到了。”薛煴煴翻找出兩本古籍。
一本是《素書》,一本是《六韜》。
“師兄平素喜歡讀這兩本書,我下山前借來看的,替我歸還給他吧。”說罷,薛煴煴將《素書》、《六韜》遞與明月,背過身去。
“煴煴,我和他……哎呀,不過三災而已。”明月話說出口,自己都覺得底氣不足。
“明月,你不必安慰我。”薛煴煴再轉身時,眼圈泛紅,哀歎一聲,“見素抱樸,少私寡欲。”
明月望著薛煴煴一副勘破紅塵的模樣,趕忙勸說。
“玉虛山分堂遍布晉國大江南北,想來,若能覓得足以抵禦三災的稀世法器或靈寶,事情定然會有轉機。我與重光師兄商量好了,咱們同心同德,共度難關。”
……
明月推開房門,只見嘴角、下頜血跡凝固的張重光,死魚一般俯身趴在地上,下巴前挺,嘴角浮現詭異地笑容,微微上揚。
明月搖晃著一動不動的張重光,“重光師兄,醒醒,不會真去見開山祖師了吧。”
明月探了探他的鼻息,長出一口氣,喃喃自語:“寡宿如此厲害麽?”
張重光隻覺喉嚨裡有一團烈火,自喉結至上牙膛處灼燒著,乾澀不已。半晌,終是張開嘴,“明月師妹,你說的克死我,是指寡宿麽?孤辰、寡宿,都是苦命人……”
明月將張重光扶上床榻,“我去請師叔伯們。”
張重光無力地拉住明月衣襟,阻止她轉身離去,低聲道:“別,他們知道,便無法修煉功法了。”
明月聞言腳步一滯,柔聲道,“那我去尋煴煴來。”
“最不能告訴的就是她,回來。”
“她現下不理睬你,不正好……”明月看到張重光輕輕搖頭,踟躕道,“我向師父討幾枚靈丹總行吧?”
“我吃不了靈丹,吃多少吐多少……”
明月困惑不已,“你也?那你要我助你奪三清山仙門大會魁首。”
“你喝點水吧。”明月端來一盞茶水。
“壺!”
張重光掙扎著爬起身,牛飲了一壺隔夜茶水,斜倚床榻笑道,“明月師妹,去吧,我休息一會兒便好。”
“真的?”
“嗯……”
明月不放心的一步三回頭,緩緩走出臥房。
……
“噗……”
“第二式,黯陰式。”
月夜下,道人盤膝坐於蒼茫的漠北之地,四周牧草枯黃,蕭瑟寂寥。
在清冷月輝下,他不停變換掐訣的手勢,環首刀在頭頂上凌空盤桓,仿佛等候指令,隨時衝破雲霄。
旋即,他顯得不耐煩,抬手隨意揮動道袍,刀勢凌厲,寒意凜然。
不久,環首刀懸停半空靜止,唯刀刃高頻顫動,發出錚錚之聲。
月華如水,一縷一縷地匯入環首刀的血槽。
道人抬手一指前方虛空,環首刀斬下。
空曠的荒原上,當即出現一道溝壑,道人再發一指,雷聲滾滾,瀝瀝淅淅的細雨灑落,半日後,一道新月狀湖泊,矗立在兩道刀痕中央。
東方未白,孤月驟然大盛的清輝,映照得湖水粼粼波光。
正醉心於欣賞恬靜美景的張重光,察覺有一道凌厲的目光凝視他,他抬眸望去,正是那道人。
道人輕笑一聲,陡然間,月下的環首刀消失,當張重光感知到危險襲來時,那柄環首刀突然出現在身前,猛地揮砍而來。
張重光右手憑空一握,平日裡佩戴的卻邪,赫然出現在手中,他揮刀格擋,身子不受控制地使出《作妖刀法》前半本精妙招式,抵擋攻來的環首刀。
可雙方差距宛如天塹,不多時張重光逐漸不敵。
張重光一旦被那柄懸空的環首刀擊中,便全身一陣寒顫,直到他感到周身冰冷,即將被冰凍之際,道人與他的刀一並化作光束消失。
連原本攥在手中的卻邪,也掙脫手掌束縛,作勢向即將沉入地平線的孤月飛去,張重光下意識抬手前抓卻邪,忽覺一陣柔軟。
蜀錦?絲綢?手抓之物傳來綿軟的觸感。
“啊!”張重光吃痛睜眼,發現自己枕在薛煴煴膝上,手指被她咬著。
張重光霎時想明白一切,心神一蕩,小小的也很可愛。
曖昧的氣氛並未持續多久,薛煴煴松口,偏過頭去。
明月背身,語氣古怪地問道,“你沒事吧?”
剛想說無礙的張重光渾身戰栗,被擊中的部位,此刻傳來森然陰冷的寒意,喉頭那股灼傷感卻未消退。
可謂冰火兩重天。
張重光的前襟、下頜被鮮血染得如血葫蘆一般,觸目驚心。
饒是如此,渾身哆嗦,好像打擺子的張重光仍然勉強擠出笑容,“煴煴,我成了!”
語聲狂熱、顫抖。
薛煴煴面頰的緋紅仍未褪去,嘟嘴嗔道,“莫不是走火入魔啦?”
“我學會兩式!待我道法全部恢復,上品境界之下,或無敵手。”
三山四地各宗門的掌門或掌教、少數長老為人仙境,多數長老一生止步於上品境界。
明月瞥見張重光神色癲狂,有些滑稽,不禁噗嗤一笑,“才兩式便再無敵手了?”
“自然。”張重光驚詫莫名,“我腿怎麽被捆住了?”
明月神情肅然,“晌午我來看你,你緊閉雙目,在榻上飛來飛去,也不對,準確說是橫身撞來撞去,我一個人可摁不住你。
沒辦法,就將煴煴尋來,將你雙腿綁縛,這才消停一會兒。”
薛煴煴扶起渾身快要散架的張重光,低聲細語,“今晚睡我閨房吧,床都要塌了。”
張重光急忙問道,“今日是我閉關第幾日?”
薛煴煴歎息道,“第二天,太陽都落山了。”
張重光左嘴角抽搐著上揚,“還有一天,還能精進。”
明月冷聲道,“你求死啊?沒那麽麻煩。”說罷,她拔劍出鞘指向張重光,“來,賞你個痛快,捅哪好呐?”
薛煴煴歎口氣,明月看向一頭霧水的張重光,隨手取來銅鏡。
張重光幾乎認不出銅鏡裡的自己,面容憔悴,眼窩深陷,原本被包住的顴骨,已然凸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