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雲明仍是難以接受看到的內容。
滄瀾古籍中記載的劍仙怎會連仙門都進不去?
莫名其妙的,他亦是滿腔怒火。
從那志願單的內容來看,九天仙門無疑是極其輝煌。
可為什麽他們連人都認錯了!
此時此刻,想起最初降臨未來被取代的一幕幕,薑雲明仍是難以平息憤怒。
直到那道夢南傳來一聲輕聲,下一刻那宣紙飄回他手中。
“小友如今可知曉真假?”
薑雲明微微一愣,他不假思索,“此乃劍仙所留之物?”
“正是如此。”道夢南撫須,他那灰蒙的眼盯著薑雲明,嘴角咧著,“小友可願意替老夫尋那劍仙遺物?”
這簡單的言語卻透著一種令人不寒而栗的氣息。
薑雲明聽得渾身不自在,應肯定是不可能應下的。
“晚輩才疏學淺,劍仙遺物豈是晚輩能尋來?”薑雲明歎息一聲。
道夢南當即開口:“小友莫怕,劍仙遺物最是親人。妖物近其,九死一生,人靈觸之,安然無恙!”
薑雲明心中略驚,但眼下容不得他多思考。
這道夢南能看透人的心神,過多的思考必然會被他察覺。
他不能想,畢竟要憑直覺去搏一把。
他一閉眼,又一睜眼,明晃晃地看著那道夢南,笑了一聲。
“前輩孫兒如今身處何方?可否告知晚輩一二?”
“晚輩聽那白日幻影胡說,他孫子苦尋修仙之法,千年不得,可有此事?”
聞言,道夢南顯然愣了好一會。
他那本就渾濁的眼中瘋狂之意侵染,原本隱匿極好的冥氣悄然外泄幾縷。
察覺到那冥氣後,薑雲明莫名的松了口氣。
若這老者當真是迷途尋命者取代後的人,那他說出的話,要求的事,是一件都不能答應!
他抬眸瞥了一眼風,示意她做好撤退準備。
風甚是不解地瞪他一眼,那看戲的神情分明就是不願離去。
但薑雲明不管了,再待下去他怕等到天亮了也走不了。
畢竟這老者的身份,他實在是看不透。
再這樣賭下去,怕是不好收場。
而就在兩人互相瞪眼時,那道夢南也發生了極大的變化。
冥氣如霧,纏繞在他身周,森寒的綠焰在他眼底升起,那原本枯黃的皮膚上銀色紋路湧動,像是在壓製著什麽。
只見,他抱著凌亂的頭,聲音說不出的痛苦。
“我孫兒呢?我孫兒呢!”
“他去哪了!”
突然間,他咆哮一聲,枯發飛舞。
驟然加劇的威壓,一瞬間充斥天地,壓得薑雲明險些吐血。
他倉促下拉住風的手,輕聲道:“留神,要跑了。”
說著,他眼底魔意盎然,萬象感知同步施展。
他要再賭一把真假。
東茫夜間橫行的冥物不會輕易傷人,他便再賭一把。
賭這道夢南原先說的,不傷人!
莫名的,他有種直覺,這眼前強得離譜的道夢南不會害人,至少在這廟的范圍內不會。
這種直覺在他看到那宣紙之後,看到那劍仙與另一人的留言後,愈發強烈。
然而,就在薑雲明思考著如何離開廟時,那將近瘋魔的老者突然間停下來瘋意。
老人左眼帶著一絲清明,血絲浸染,聲音嘶啞,落入兩人耳中卻是極為熟悉。
“將死之人,你快走!”
薑雲明猛然抬頭,直愣愣地看著那道夢南。
這聲音是當初白日裡見到的那老者!
“老瘋子還真是你!”
風詫異不已。
此刻,原先還在風腳邊的紅緣笙,見到這老者的改變後連忙跳到了她懷裡,瑟瑟發抖地看著那半瘋魔的老人,根本不敢發出半點聲音。
而這時,聽到風的話,那道夢南死死抓著右眼,血珠滴答落下,猙獰可怕。
他咧嘴笑著,帶著一絲懇求。
“若能遇到我孫兒,還請你們將他帶回來。”
說著,他伸手想掏出什麽,又沒能拿到手,茫然了一瞬。
“劍仙給我的修仙之法呢?哪去了?”
驟然間,他一步邁至薑雲明面前,那染血的面孔直晃晃地對著薑雲明,聲音帶著無盡的困惑。
“我的修仙之法呢?”
“你看到了嗎?”
薑雲明一愣,不自在地握緊了風的手。
這老者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這時,道夢南又看向風,依舊是不解,“它去哪了?我孫兒還等著修仙之法呢!它怎麽就不見了!”
說罷,他又扭頭看著這四周的廟宇。
久久的失神後,道夢南突然間笑了幾聲。
這陰寒的笑聲聽得人心頭一顫,不由自主後退。
薑雲明連忙拉上風,朝著廟門處跑。
說來也怪,在這廟宇之中,似乎空間之法失效了。
這種壓抑的感覺,薑雲明莫名的熟悉。
這似乎是陣對法的壓製!
此方廟宇之內有驚天奇陣?
薑雲明對這一猜測感到心驚膽戰,什麽樣的存在能將這老者困在此地,還能將陣法運用得如此不留痕跡!
好在他原先猜測的事情,似乎是正確的。
這廟宇對人無害,他們很順利地走到門邊。
只是在即將邁出去的那一刻,那原先背對著他們的道夢南突然間氣息消失了。
薑雲明察覺到這一點,霎時間毛骨悚然,他拉著風二話不說立即跑。
只是剛邁出沒幾步,那一道冥氣湧動的身影驟然擋在了他們面前。
只見那道夢南神情痛苦,捂著心口的位置,似乎在掙扎著什麽。
“前輩這是何意?”薑雲明出聲,他瞥了一眼風,示意她做好準備。
然而,回應他的卻是道夢南突然間掏入心口。
噗!
鮮活的心臟被他掏出後,轉而被拋在地下,他伸手在心口的血洞裡繼續掏著。
這一幕,看得薑雲明毛骨悚然,就連風也是皺眉不語,紅緣笙更是直接兩眼一翻,暈死過去。
幾息之後,道夢南從血洞中掏出了一則卷軸,他咧嘴笑著,血仍在滴答地流。
“在這呢,我孫兒要的修仙之法還在的!”
“你們必須要把我孫兒找回來!”
他捧著那染血的卷軸,笑容不寒而栗,“聽懂了麽?”
薑雲明沉默不語,他感知四周的動靜,似乎走出這廟宇後,那壓製空間之法的陣法作用消失了。
旋即,他不假思索,問:“敢問前輩孫兒長相如何?”
這話一出來,道夢南頓時愣住。
趁著這時間,薑雲明當即憑空畫符。
在那符文凝聚了一半時,道夢南喃喃自語,低頭看著地面失神。
在那傳送即將開始前,那淒苦的聲音斷斷續續飄入薑雲明腦海。
“我孫兒長什麽樣子了?”
“我孫兒長大了嗎?”
“幾千年了,我不記得了,不記得了……”
那呢喃的聲音帶著一絲痛苦的掙扎,聽得薑雲明心頭一震。
這老者究竟存在了多長歲月!
很快,小型傳送陣將他們一行人送到山的另一側。
這是薑雲明原先準備好的傳送點,他原本預計著尋到線索後,省得早走一段路。
沒想到,如今卻用在逃跑上。
“你們村長說過那瘋子在廟多少年嗎?”薑雲明忍不住問道。
風搖頭,“村長就說過上千年,具體多久沒人知道。”
薑雲明皺眉片刻,垂眸看向風懷中的紅狐。
下一刻,他提起那隻紅狐,稍一用力將其捏醒,沉聲問道:“你可聽聞過劍仙許清淵的事跡?”
突然間被捏醒,紅緣笙痛得一陣齜牙咧嘴。
它怒氣衝天,瞪了一眼薑雲明,沒好氣地說著。
“誰不知道仙人都死光了,世間早就不可能有仙人了。”
“小紅幹嘛要背死人的事跡,小紅可不會找死的呢!”
聞言,薑雲明沉默許久。
“這世間的仙人當真都死了?”
紅緣笙晃晃腦袋,“阿爹說過的,仙人早就死絕了。”
薑雲明冷笑一聲,他可不信妖帝的話。
這時,風打斷他們的話,問道:“那老瘋子到底是怎麽一回事?怎麽突然間如此奇怪。”
聞言,薑雲明思量片刻,解釋一番。
“這老者的情況複雜,但那一身冥氣顯然就是冥物才有,冥族之人的冥氣不可能如此斑駁無序。”
“你要記好了,日後遇到任何冥物,都不要回應他們的要求。”
“冥河有約,凡是自冥河之內誕生的冥物,必須遵守冥河之約,不得輕易傷害不予回應的生靈。”
“迷途尋命者便是其中的一類,他們只會在人回應後出手,甚至能將人取而代之。”
說著,薑雲明神情複雜,他抬頭看向山頂的位置。
“任何一個冥物說出的話,九假一真。”
“你覺得那老者剛剛那番話,有幾分是真?”
這時,風輕笑一聲,她撞上薑雲明的腦袋,嘴角上揚。
“這不重要,我並不想知道他說了什麽。”
薑雲明一愣,“那什麽重要?”
風反問一句,“師父覺得什麽重要?”
聞聲,薑雲明不想說話了,他怎麽感覺風在玩他?
索性,他乾脆不理風,甩手將那紅狐扔給她後,抬頭看著此時的天幕。
原先他們進入廟時,已是深夜時分。
此刻,從那廟中下來,竟不知不覺中天亮了。
莫非這廟宇的陣法還能干擾時間?
薑雲明沉思片刻,低頭算了一下,確認如今正是第二天。
而這時,風似乎也注意到了天色的問題。
她微微一愣,指了指山頂上,“我再上去看看?”
“你不要命了?”薑雲明連忙攔住她。
風卻是笑著說:“沒事,我白天上過好幾次,從來沒有過意外。”
薑雲明仍是搖頭。
然而,風卻不管他,手腕一震直接將他晃開,下一刻她便衝向了山上。
一時間,薑雲明愣住了。
他剛想跟上去,腦海中又傳來了那道蒼老的聲音。
“別動。”
是那山靈!
薑雲明臉色微變,那山靈究竟想做什麽。
在他疑惑之際,原先衝出去的風又回來了。
她撓頭,甚是不解,“我明明是朝上走,怎麽又回來了?”
薑雲明沒好氣地瞪她一眼,一把拉著她手,“別亂跑,那瘋子估計現在狀態不穩,再上肯定有危險。”
風關注的並非這一點,她仍在問,“我怎麽又回來了?”
“山靈送你回來了。”薑雲明忍著沒翻白眼。
聞言,風若有所思,“要不我們把它抓出來?能吃的嗎?”
“別鬧!”薑雲明無奈了,他隨便找了個地方修整一番。
原先那道夢南替他壓製了隕落之息,但在那威壓加強之後,那股壓製消失了。
被壓製許久的隕落之息反撲的氣勢很猛,他若不是強撐著,早就站不穩了。
原先斬命歸源術獲取的生機之力,如今所剩無幾,他只能靠自身那點微薄的生機去壓製隕落之息。
這一過程極為漫長。
等到他勉強平息隕落之息的動蕩,天色又一次轉黑。
等再開眼時,他看向了紅緣笙的位置,“你那大師姐此刻還在葬月河附近?”
突然間被問到, 紅緣笙有點懵,它腦袋一歪擱在風的腿邊。
“大師姐除了在家裡,哪裡也出不去呀。”
旋即,它猛然驚覺自己說錯了什麽,連忙捂住嘴。
薑雲明瞥了一眼它,沒有理會它的表現。
“師父要起身出發了?”風說著便將準好的食物遞到薑雲明嘴邊。
薑雲明三兩下解決好食物,長呼一口氣。
“得趕緊找到藥,這隕落之息太麻煩了。”
說著,他習慣性掃了一圈四周的環境,察覺到一點不同後,驟然間臉色大變。
當即他側頭看向地面,修有冥法的小分神仍在發揮極煞之源的作用。
他茫然了一瞬。
風似乎察覺到了什麽,笑了一聲。
“師父這才發現嗎?它們其實早就來了,好像都在等你醒來,怪好玩的。”
聞言,薑雲明瞪大眼了。
他揉了揉眉間,眼底閃過一絲紫意,再三確認附近這些存在。
很顯然,他並沒有出現幻覺。
那些理應被極煞之源驅逐的夜間冥物,此時此刻,竟然徘徊在這附近。
它們在等待,似乎根本不怕極煞之源!
意識到這一點,薑雲明臉色微變。
正欲開口時,天空傳來一聲縹緲的流水聲。
薑雲明茫然地抬頭看去。
只見,那夜幕之中,殘月高懸,一彎溪流赫然再現。
水流是灰蒙蒙的,凝結的怨氣與死氣在其上徘徊不散。
“冥河!”
他驚呼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