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無憂,顧宗義和南宮化羽,策馬來到在一段未冰封的河邊,下馬歇腿。
暮色蕭瑟,寒風砭骨。三人不由扯緊披風,把裘衣腰帶,往身上箍得更貼。
南宮化羽沉沉欲睡。
顧宗義百無聊賴。
兩人坐在微弱的火堆旁悶悶喝酒。
易無憂則站在水邊,望著佇立蘆葦中的一隻白鷺,怔怔出神。
‘你們是不是弄錯了?’易無憂的一句質疑在空曠中顯得格外大聲,把南宮化羽,顧宗義,還有那隻鳥都嚇了一跳。
‘自從化羽看到神秀出了巨靈關,我們拿著畫像,一路問人,都說他往這邊來了。可不對啊,神秀是去捉毒龍的,招搖教在西北,毒龍也應該在那裡!神秀往西南走,幹嘛?所以說,你們是不是弄錯了?’易無憂把困擾自己數日的想法說出,疑惑地看向同伴:‘下次,換我去問人!’
顧宗義和南宮化羽心中各自咯噔一下。
‘還有,我們走得太慢了!’易無憂瞪眼,盯著顧宗義:’宗義,你怎麼了?化羽有內傷,都沒喊累。你每走不過十裡,就要下馬休息。和我在天山迷路時,也沒見你這麼怕累?’
易無憂不斷發牢騷,顧宗義則安靜地受責。南宮化羽心中難受,快嘴道:‘無憂,你不要怪宗義,他都是為了我!’
易無憂愣了愣,道:‘你的傷,那麼嚴重?嗯,要不,我先行一步,宗義陪你慢慢跟著?’
‘不,我怎麼能讓你獨行?’南宮化羽立道。
易無憂直白道:‘這樣下去,我們永遠不會追上神秀的!’
神秀捨身入虎穴,生死未卜,此時已追蹤數日,卻不見任何蹤跡,少女不免有些毛躁。
顧宗義此刻嘆了一口氣:‘下個城鎮,找有蘆葦的店,探聽消息。’說完,瞄向易無憂,似乎在問是否滿意。
易無憂惱色稍斂。
三人一口氣,馳騁五十裡,天黑前,進入簡州中部的一座城鎮-次山門。
三人在城中尋了半日,都沒找到門口有蘆葦的店,無奈之下,投宿客棧。
話說次山門,在交通要衝之上,魚龍混雜,客棧中天南地北的人都有。用過晚飯,顧宗義和南宮化羽早早回房休息。只有易無憂天生好事,仍拿著神秀畫像,到處問客人。
無獨有偶,竟有人說,城外的次山,主峰上有一座‘廣法寺’,畫像之人,看似行腳僧人,大概是到那裡留宿。
易無憂大喜。翌日,三人向廣法寺出發。
次山石山凋疏,山勢平緩,綿延百裡。三人找到廣法寺,詢問僧眾,卻無人認得畫像中人。
再次竹籃兒打水,找不到神秀,三人隻好出寺回城。還未出山,天已全黑,雪地夜行不安全,三人便在一山洞內搭篷生火。
三人情緒不高,吃過乾糧,各自入睡。
清晨醒來,顧宗義,易無憂發現南宮化羽的人,馬和行李皆不見!地上有幾個漂亮的楷字:-
‘有事先走,不必擔憂,鹿都麗人,再敘是否。’
顧宗義眉頭微皺,肚中尋思下一步時,瞥到易無憂泰然自若地收拾行李,不禁道:‘你要去哪?’
‘去把他捉回來!’
‘上哪捉?’
‘你們都忘了吧!’易無憂跨上馬,眺望山谷遠方,笑的咬牙切齒:‘我從小打獵,追過不數狡猾的野豬!化羽那小子,哼,不比野豬聰明!’
顧宗義眉頭頓舒,讚許一笑。
*
南宮化羽在山中走了半日,來到一條一步便能跨過的小山澗前,下馬,牛飲幾口。
清冷山泉,滑入喉嚨,精神一振!他長長地吐了口氣,忽見水面倒影一暗,抬頭一看,對岸出現兩張熟悉的臉孔。
顧宗義走過來,也蹲在水邊,喝了口水。
南宮化羽垂頭喪氣:‘你們怎麼找來的?’
‘野豬。’顧宗義沒頭沒尾地道,見南宮化羽一臉茫然,又指了指身後的易無憂:‘問她。’
南宮化羽望去,生平第一次見到易無憂目露寒霜地看著自己,道:‘捉迷藏,好玩嗎?’
*
三人回到次山門,再次入住客棧。
‘南宮化羽,你想怎樣?’
易無憂咆哮道:‘當初不是你說看到神秀,我們就不會在這裡!現在你卻要我們一走了之?你自己去找?你在耍我嗎?’
南宮化羽臉色發紫,一言不發。顧宗義突然道:’告訴她吧,你逃不了,也瞞不住。’
‘什麼?’易無憂聞言,知道兩人有事情瞞著自己,立道:‘你們有什麼秘密?’
南宮化羽驚慌失措地盯著顧宗義半日,突然撇下一句:‘隨便你!’然後走出房門,砰的一下,甩手關門。離開之際,落寞寡歡,彷彿一下子沒了精氣。
‘他怎麼了?’易無憂心下更加疑惑。
顧宗義攤手,說出實情:‘化羽並沒有在巨靈關看到神秀。他說要去找神秀,其實是在躲避熟人一段時日。原由是......他生病了,發作起來的樣子十分難看。他不想身邊的人擔心,所以才藉口分開。不過,他只要熬過發病的疼痛,三個月後,病便會好。’
易無憂覺得顧宗義每個字皆不可思議:’什麼病如此古怪?’
顧宗義沉吟片刻:‘男人才有的病,不好解釋。正因此病難以啟齒,我們才連你也騙了。如今你知道實情,就別再問了。’
‘他如何得病的?多久發病一次?’易無憂彷彿要氣人般,連連提問。
顧宗義無奈,以世人對怪病知之甚少,搪塞過去,最後道:‘如今你知道找神秀只是幌子,此時回去鹿都,化羽會自在些。我會看好他的。’
他們在趕自己走?易無憂驚得說不出話,直直地看著顧宗義。
顧宗義一如既往,目光坦然,且堅定。
第二日,南宮化羽的人,馬和行李又不見了。
看著客棧外人來人往的街道,顧宗義臉色沉了下來。
一旁的易無憂,落井下石:‘你昨晚說什麼......會看好他的?’
顧宗義假笑道:‘野豬太狡猾了。’
易無憂真笑道:‘野豬再狡猾,也逃不過獵人!走吧,人多的地方,留下的痕跡更多!’
半日後,兩人在城中一商人手中,找到南宮化羽的馬,又在城外的官道邊,找到南宮化羽扔下的衣物,走了數裡之後,便再也找不到痕跡。
‘他用馬,換了驢子,又扔掉行李......’易無憂想了想,氣道:‘哼,他改裝易容了!’
顧宗義正低頭查看被扔在路邊的行李,喃喃道:‘他這是什麼都不要,就拿了刀,哦,還有那隻木簪。’
‘那隻什麼?’
‘他從烽火關就一直戴著的木簪。他曾炫耀,那簪子助他渡劫,帶來好運的。雖然是女子飾物,他卻一直不捨得扔。’
易無憂聞言,腦中靈光一閃:‘你說,他會不會扮成女子?’
‘有可能。’顧宗義想起在竦關,找到南宮化羽時,後者的裝扮,笑了笑:‘如此出眾的‘女子’,當引人注目。’
易無憂會心一笑:‘這不就找到野豬足印了?’
顧宗義當下描繪兩幅南宮化羽的畫像,一張男子模樣,一張女子打扮。
離開鹿都,千裡尋人,豈料越找,人越少,其中的辛酸不忿,兩人心照不宣。他們拿著神秀和南宮化羽的畫像,卻隻得繼續尋找。
同時,兩人一邊留意有蘆葦的店,一邊商議再見南宮化羽時,誰先出手,出了這口惡氣!
*
南宮化羽果然裝扮女子!
他心中盤算,顧宗義和易無憂未見過自己如此打扮,定會找尋不到。
他卻不知,顧宗義曾在竦關撞見當時女裝的自己,如此打扮反而留下行跡。
再次‘逃走’後,他騎著毛驢,漫無目的地走著。
面對顧宗義,已很難受,他實在不能忍受, 越來越多的朋友,知道自己染上逍遙散毒癮,所以決定,遊蕩三月,等身體恢復正常,再回鹿都。裝成女子,身上的身份文書,自然不能用,無法入城,便隻得往荒郊去。
獨行阡陌中,看農舍炊煙,黃沙白雪,憶起不久前,自己被親友簇擁的日子,忽然有一種天地之大,無處容身的感覺。
驀然,胸口一悶,心跳加速,手指漸漸冰冷!意識發作前兆,他開始死勁地抽打毛驢,奔向不遠的山林!
剛奔入小林,便跌落毛驢,萎縮一團,跪在和了殘雪枯葉的泥漿中,瑟瑟發抖,咳嗽不絕!
透不過氣!
透不過氣!
他難受地捶打地面,大聲叫喊迴響深林。
十步外,一塊一人高的磐石,映入眼簾。想起顧宗義說過的話,他掙扎站起,發足向山石撞去!
頭破血流的南宮化羽,迷迷糊糊,隱約聽到腳步,知道自己的身體正被移動。
少頃,自己似乎被仍進一車廂。轆轆聲中,伴隨鞭響,也有人話。
‘快走!西邊兒快開戰了,現在只有富州還開著幾個邊鎮。它們不久也要關了。鎖關之前,六方奴隸商人,都會走光,不趕上他們,這些貨就賣不到好價!’
‘是啊,不過大哥運氣可真好,這樣的地方也能撿到貨!還有那把寶刀!都可以賣不少錢吧?’
‘刀,我不賣,拿著嚇人。’
‘呵呵,那婆娘能賣多少錢?個頭那麼大,跟個男的一樣。’
‘別說,聽說墨池那邊的蠻人貴族,就好這樣的,哈哈......’